“这……您答应了吗?”
杜微微并未在墨白那里待太久,回来后,她面色平静的将明王邀请的目的告知了身旁的管家。
管家却无法如她这般冷静了,反应很剧烈,明显难掩惊喜之色。
这不奇怪,身处万般无奈的死路之中,突然冒出一条安稳生路,他怎能不惊喜?
只是望着杜先生如此宁静的神情,他心中狂蹦乱跳,深恐杜先生因当初小刀被明王府所杀之事,而最终拒绝明王相助。
杜薇薇抬头,眼眸透着深邃,轻声道:“我能拒绝吗?”
“呼!”即便是这寒冷冬季,管家额头还是渗出汗水,听到肯定答案后,手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犹如虚脱,可见刚才他有多么紧张。
杜先生站起身来负手,来到阁楼阳台,望着远空不语。
良久,管家才终于收敛了心神。
心安了,也就能够重新镇定的考虑问题了。
见得杜先生如此深沉模样,他眼中闪过思绪,又快步跟上来,轻声道:“杜先生,您不必忧心,殿下应当不至于处心积虑图谋咱们青年社。而且……”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顿,似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杜薇薇闻言,没有看向管家,望向远方的眸子却清亮,声音依然柔软:“你想说如果他真有所图谋,反而我们可以更放心?”
管家一听,顿时明白,自己所能想到的,杜先生恐怕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也不再掩饰,点头肯定道:“是,如果殿下真的对青年社有想法,咱们至少可以放心,短期内,殿下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保住您的性命,没有您在,青年社只会被旗国人拿走。只有您还活着,他才能借青年社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道:“杜先生,其实要我看,您大可不必多想,殿下乃是潜龙,迟早有一日是要飞天而起的。以殿下今日之威势,将来定会志在天下,若真有那一日,咱们能与殿下关系莫逆,这对您,对青年社都是福非祸。”
杜先生回头,看向管家,微微摇头,眼神清明道:“我不担心他要青年社,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若最后我撑不住了,将青年社交到他手上总比被蛮子所用要强,所以我没有在青年社中清除他的人手。明王殿下能称得英雄,他不卖国,不卖民,如今这世道,这青年社就算为他所用,我也无憾,不论今后我还能不能回得来,只要我杜家几代人倾力发展的青年社最后不成为卖国组织,为明珠子孙后代所唾骂,那我就无憾了。”
“那您是在担心……”管家点点头,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想通,又为何如此,他开口问道。
杜先生眼睑微垂,声音中终于略带无奈:“我可以走,但没办法带大家一起走。”
“这一点,您大可不必多虑,如今情势大家都明白,没有人会怨您的,只要您能安全无忧,那咱们大家心里也就有底气了,不至于群龙无首,而且就算他们的安全,不是也有殿下在尽力保证吗?您只管放心……”管家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我不是担心大家会对我有想法,而且就算我要带人离开,有些人会愿意放下权势跟我走,但更多人恐怕放不下权势,不会愿意离开。”杜先生摇头,声音中终于多了惆怅。
管家闻言,默然不语。
他很清楚,杜先生离开,对青年社高层中很多人来说,或许不但不会有想法,反而会更加雄心壮志。
并非他们不忠于杜先生,而是权利这东西,一旦品尝过了,就难以轻易放开,就算明知这里再危险也一样,只要刀没有砍到脖子,那争名夺利的心就不会少。
杜先生抬起头来,望着苍天白云:“自当年扫除青年社元老一辈,如今青年社掌权一辈,都曾伴我多年,其中不少大功之辈,在多次困难局面中,坚定站在我身边,也正是他们,我才能以女子之身,镇住这偌大的青年社这么多年。”
“但同样,这些年为了镇住他们,青年社我始终保持一人独大,以至于如今,我就是想找个足够威信来代替我的人都没有。可以预料,我走之后,大权之争是必然的。高层中有人激进,有人谨慎,有人暴躁,有人阴沉,有人心志坚定,有人贪财好色,有人背景复杂……我在明珠,还能够掌控大局,我离开了,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权之争,我倒是不惧,甚至他们自相残杀我都不怕,可如今是什么局势?蛮子处心积虑就在制造我们内乱,一旦争斗激烈起来,几乎可以确定,在蛮子的用心之下,定会有人投了蛮子来借势,有一则有二,二则三……”
管家无言以对,这是事实,却只能道:“可是杜先生,如果您不走,万一……”
说到这里,他有些忌讳。
可杜薇薇却轻柔一笑,她年纪虽已过三十,但因有修为在,面向仍自青春,这一笑很似花般淡雅,似水般柔和,说实话,她这姿容却当了这社团头子让墨白诧异,真的不奇怪,若不知她姓名往事,任何人初见都得惊讶莫名。
管家却已习惯了,只专注听她道:“就是因为我明白啊,我留在明珠,死了之后这一切还是会发生,会更凶猛,更不可控,所以我不能拒绝明王。”
话是这么说,但人死了一切皆休,正是因为活着,才会有念想,有担忧。
“或许事情并不会这么发展,您忘了,还有殿下在呢,他要用青年社,想必绝不会坐视青年社内乱而不管。”管家继续安慰,舒她的心。
其实他知道这样没用,杜先生多年掌权,靠的绝对是智慧与手腕,就他这几句话,哪里能糊弄住杜先生。
可没有办法,他真怕杜先生最终心一横,坚守明珠到最后一刻。
“殿下?”杜微微回头,深深望着管家:“这次,我不准备带你走!”
管家一愣,倒并非心中有怨或惧,他是杜家家生子,从小照顾杜先生长大,说是亲人不为过,杜先生的安危重过一切,他拿命换,亦无丝毫犹豫。
此时发愣,却是当真意外了:“您让我留下?”
话一说完,便连忙摆头道:“杜先生,我恐怕不行!”
“不是让你做杜先生!”杜薇薇眸光愈发深邃:“我是打算将你留在明王殿下身边。”
“嗯?”管家愈发懵逼了。
杜微微神色却沉了下来:“明王殿下的确英雄盖世,但今日我见过他之后,却是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不是多年前的那个白长青,如今的他,威严深重,正如你所说,他是志在天下,这样的人物,青年社于他而言便是一枚棋子而已,他若真贪图青年社之权,我倒放心,至少会保证青年社的发展与利益。可我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对青年社的觊觎,他的眼里,身上,格局,完全放在整个天下,考虑的是国家。”
说到这里,杜薇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在明珠多年,她也算权并深重,但要说接触权贵,那也不少,但今日见得墨白,却让她心头不宁,有一种自身渺小的感觉。
这个人身上不止皇家威严而已,而是真的格局广阔,但也正因如此,让她很担忧:“一枚棋子,他会怎么用?于这国家安危,青年社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对他有用的,他会保护,例如他要救我,便是因为他在考虑大势,不愿让刚刚打下的威严被蛮子轻易镇压回去。可青年社有几个杜先生?又有几个能让他觉得确实有大用的?”
“青年社对我等来说是家,可对他来说就是一把暂时能用的刀而已,他只在乎其锋利。如果有人犹豫不定,要投蛮子,我会去镇压,杜绝这种事的发生,而他却不需要,只要有苗头,他就会直接灭了,他不会管这个人是不是曾经青年社的功臣,是不是对我杜微微有恩义。”
“而那些性子暴躁,为人脾性刚烈,如齐叔这样的人,对殿下而言,他只会无限的去激发他的锐气,而不会压制,任凭他们去往前冲,往前战斗,最后战死!”
说到这里,杜薇薇心中愈沉:“明王府陆寻义赴京的消息你知道了,胡彪一个堂堂顶尖宗师,就这般战死了。”
她眼中沉重,抬头望向管家那发白的脸:“那是殿下明王府的自己人,我们青年社呢,谁有胡彪宗师的本事?又谁有胡彪与他亲近?如此人物都这般牺牲了,你说在殿下眼中,我们青年社谁人不能死?只要于他有利,人人可死!”
恐怕墨白难以想到,自己在杜先生心中居然是如此看法。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他所表露出来的形象便是如此,霸道、刚烈,现在又多了一个冷血而已。
也的确,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可怕与疯狂。
才会忌惮与不敢轻易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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