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药不由脸色微黑,他很想问一句:“殿下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字不成?”
那先前观看墨白的三人之中,此刻倒是有一人看出情况,出来介绍道:“殿下,此乃当界太医令于大人,出身于杏林世家,乃是于三万祖师的后人,于大人自小研习医道,三十三岁便通过医师考核,入职御医至今,在杏林之中,于大人乃是泰山北斗!”
墨白听完,顿时一愣,于三万他还真听说过,那是在明珠时,看当代医书时见过的名字,此人乃是千年前的人物了,当年成名于一场瘟疫之中,成功救得三万人姓名,自此以后人称于三万,扬名历史,倒是本名反而逐渐无人提起了。
对此等能在瘟疫之中立大功德的医者,墨白还是不敢不敬的,闻言,拱手道:“原来是于大人,在下失敬!”
于青药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伸手抓了抓胡子,却仍是一副严肃神色,不过目光之中明显和煦许多:“不知殿下师从我杏林哪一名家?”
“恩师悬壶民间,并不显名!”墨白没有多谈,只回应道。
“原来是世外高人!”于青药闻言微微有些迟疑,但见墨白不说,他也追问不了。
拱手赞了一句后,便说回了正题:“殿下能救陆宗师性命,医术确实超绝,但老夫身为太医令,却还是要代诸博士,向殿下问个分明。殿下方才说我等让殿下失望,不知究竟何意?可是我等医道在殿下眼中不值一提?”
看得出这老者受不得辱,墨白倒也明白,这位医圣后人,自然有几分傲气。
不过,今日墨白却是客气不得,医道上他不会让任何人压制!
“医家论道,涉及门类繁多,但大抵不出三项、医德、医规、医术!”墨白正色沉声道。
众医家闻言,当场面色一正,随着墨白这句话,这场注定要天下杏林卷起滔天骇浪的医道之战算是开始了。
“医德在先、医规次之、医术再次之,殿下所言不错,但请教,我等又如何在此三项有亏,让殿下竟不屑一顾!”于青药拱手,面孔越发严肃。
“医术如何,暂且不提,也非三言两语可分高下,在下虽然年轻,今日却要向太医令请教医德、医规!”墨白抬头扫了一眼众医者不服的神色,沉声道。
“请!”于青药无惧。
墨白面色却清淡:“我有不解,太医令可能答?可敢答?”
“诸位,老夫能否?”于青药衣袍一展,转头望向众医者。
众医者皆服,躬身抱拳。
“诸位信任,那老夫又有何不敢?殿下只管出题!”于青药回头,一伸手,虽老迈,却中气十足:“却不知老夫若答出,殿下可接老夫一问?”
“自无不可!”墨白笑了笑,随即道:“陆寻义伤势,于老可曾上首查验过?是否性命垂危?”
于青药脸色一肃,瞅了一眼陆寻义,不得不点头,沉声道:“确乃生机以断,老夫无能为力。”
“那白某为其疗伤,又算不算凶险至极?”墨白再问。
于青药沉默少顷,才道:“按道理他的情况已无凶险可言,但是……”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凶险不凶险,可说到这里,他再次看了一眼陆寻义,有些迟疑。
墨白知他意思,对陆寻义点点头:“不知阁下可愿为陆寻义上手一探!”
此话一出,于青药当场点头,自然没有不愿意。
不多时桌椅板凳摆好,所有人皆围上前来,各个盯着于青药那只为陆寻义拿脉的手,一动不动,紧张不已。
墨白退步到林素音身边站好,林素音抬头望他一眼,墨白回视,林素音低头不再看他。
不一会,于青药面皮微抽,收回了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陆寻义,又站起身来看着负手而立的墨白,深吸了一口气。
“于老,怎样?”不待墨白发问,已经有医者急忙开口。
于青药摇摇头,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活了!”
活了!
这两个字让在场医者,还是一瞬间脸色精彩无比,那个先前说墨白外道手段的人,脸色刹那一白。
却不想墨白忽然手一指他:“这位医师似先前曾说过一些极有意思的话,看得出阁下定然是见识颇广之辈,连本王都未曾见过让死人睁眼的手段,阁下居然也有所涉猎,不若也上手瞧瞧,请吧!”
那人闻言浑身一颤,于青药听的也是脸色微变,想说话,但墨白方才明显自称不是白某,而是本王,他眼睑微动,终于还是沉默了。
而其他人却是豁然变色,自然也听出了墨白称谓的改变,却有一人没有听出,闻言竟然很是意动的自请道:“殿下,我等也能看看吗?”
周边诸人闻言,无不瞠目结舌,一看开口之人,顿时无语。
正是先前那位被同道叱责,不要多话别当众问出来,让明王下不来台的那位。
墨白也是一怔看向他,却只见于青药却是脸色一黑道:“怎么,你长本事了,为师的本事莫非还比不得你?”
原来此人居然是于青药的徒弟,被于青药一训斥,顿时蔫了。
“倒也无妨,白某一向认为,医道为活人大业,三人行,必有我师,阁下想要交流,自无不可,不过还是让这位阁下先来看看,诸位若想交流,日后自有时间。”墨白沉声道。
没办法,墨白摆明了不放过他,那中年人也只得苍白着脸上前来,颤抖着伸手搭上了陆寻义脉搏。
只一瞬间,他就睁眼,如此明显的脉搏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不死心,继续查找异常,可额头冷汗却是越来越多。
墨白没有再管他,而是重新看向于青药,沉声问道:“阁下如何答?”
“确实凶险!”于青药实话实说,这等垂危之人,都是他们亲手查验过的,不存在作假,墨白要将他救活,其本身自然不能有半点差池。
“好,白某再问,如此凶险之时,诸位因心中质疑,便不顾场合,在我救治陆寻义正凶险之时,于院外如此大声喧哗,却要请教于老与诸博士,此举,合乎医德否,合乎医规否?”墨白负手而立,语气却刹那威严,目光如利箭,扫视诸人。
于青药一顿,张了张嘴,却半晌出不了声。
诸医者更是各个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低头。
谁能想到,墨白真的在救人,而且真的救活了?
出了这等无稽之谈,当时怎能不激动,又还怎能记得控制声调?
其实说白了,还是墨白实在太过超乎众人意料了,明明没救的人,他却偏偏救活,而且他虽然在民间有天下第一医者的称呼,但实际上在这帮人眼里,他才二十几岁,谁会真拿他当医者,要换了于青药出手,就算明知救不活,他们也肯定不敢如此放肆。
“老夫有愧,当辞太医令!”于青药终是深深一拜,满面羞愧。
墨白没出声,目光望向那还在替陆寻义拿脉的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医者可以不承认人外有人,也可以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甚至可以生出妒忌之心,但不管如何想,却应当保证谨言慎行,今日你出口便叱本王为邪魔外道,若今日白某不是亲王之尊,就凭你御医的身份,就凭你这句话,怕是立刻便有人冲进去将白某拿下,白某将死无葬身之地!而患者,更将再无生还希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你一句歹毒之言,便害一医者,一患者两条性命,甚至说不得还要株连!”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那中年人更是慌张跪在墨白面前:“我,我只是见识浅薄,一时激愤,求殿下饶命,饶命!”
“御医为天下医者所敬重,若医术不足,尚可历练,但你心思歹毒,恶意诬陷,此莫说医者,便是常人也要知罪,不严惩何以正国法、服人心?”墨白摇头,看向于青药和一众医者,以及满场众人,沉声道:“诸位或许不服,觉得此人不过妄言一句,又未曾真害人性命,与他相比起来,反倒是本王剑下已是人头滚滚,要严惩,本王才更该严惩。”
这话一出,于青药都微微变色,显然没想到墨白居然如此实诚。
说不得在场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么想。
墨白负手上前一步,高声道:“并不讳言,我杀的人的确不少,恐怕以后杀的人会更多。关于我的传言颇多,有人叱我为凶魔!凶性我认,但魔性却是假!我虽杀人如麻,但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我信奉一个道理,每个人,每个身份,都必须为自己所得付出相应代价。若只享受,不付出,肯定不合理。如那道家,他们不事生产,天下万民为他们供奉资源,既然供奉了他们,那他们就应该为天下万民提供庇护。百姓受难时,他们若肯为民而战,受伤,本王医!落难,本王救!声势,本王为他报仇,供养亲眷!但若只思享受,却高高在上,以为天下万民欠他们的,那对不起,如此诸人,要之何用,必杀之!”
“一个道理,本王身为国朝亲王,享受了万民施加的荣耀,同样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本王岂能坐视不杀人?尔等觉得本王凶也好,魔也罢,都随你们去。本王不怕口诛笔伐,但求问心无愧,为王、杀人。为医,救人,各尽其职罢了!”
说罢,墨白带着林素音,扬长而去。
留下满地人等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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