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墨白还是觉得,首先要做的是瞒!
先做最坏的打算,定武能配合他治病的可能性太小,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去减少一切可能泄露定武真实病情的途径。
太医院那边还好,由于病起在脑部,在病变之前,定武帝便不召御医了,目前就连于青药都没能搞清楚定武帝的真实情况,那其他御医知道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即便他们有些猜测,如今有墨白在,也没人敢肯定墨白就治不好这种脑疾,当不至于谣言四起。
然而那于青药口中,近年来还一直被定武帝召去的刘丹师心中有没有数,墨白却是不能肯定。
定武帝头部肿块已经开始病变,不仅仅是疼痛,已经开始祸及脏腑,这刘丹师便是医道上不如于青药等,但能进到太医院做供奉丹师,那在医道上造诣也绝不可能低了。
而且由于丹师的丹气能够直达病灶,在脏腑病变之上,医师虽然没有丹气,却可以通过拿脉清晰听出病情所在,但在脑部病变之上,光靠脉象却是不如丹气来的透彻。
如果不出意料,这位刘丹师必然已经察觉到定武帝脑部已生异物,并非常见头疾。
墨白不知道这位刘丹师是还没意识到定武帝已然病变的恐怖事实,还是已经意识到了,却出恐惧不敢直言,又或者是别有心思,借着陛下独宠多获恩荣,甚至是为了维持在陛下面前得宠的事实,来打压御医一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墨白都绝不能留他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对阿九和墨一各自吩咐之后,墨白缓了口气,暂时不再多想这件事。
回到府中,也没换衣服,便径直朝着正厅走去。
穿过几条回廊,远远便看见正厅中,林素音坐在主位,陆寻义站在下首,而左边椅子上则并排坐着两个人,椅子后面站了一列他们的护卫。
“坐在上首的那个正在说话的便是楚若才,他旁边的是上清山梅真人的亲传弟子卓云风,也是上清山的执法长老,王妃以师伯相称!”身边侍卫为墨白介绍道。
墨白只是目光一扫他们二人,便就移开,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林素音身上。
眸光微微一定,只见林素音端坐在席,却是面色并无太多波动,只安静听着楚若才在说着什么,并未多做回应,作为被娘家远道而来探望的出阁小姐,毫无疑问,林素音的态度显得并不够热情与激动。
墨白再将目光放在楚若才身上,却见此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林素音的异常一般,始终温文尔雅,面色含笑。
再走近几步,那卓云凤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直射墨白这边。
见得一道白发人影正负手缓步而来,他浑身气息顿时一紧,扶在椅背上的手顿时一紧,握得椅子扶手咔擦一响。
他的异状,让得身边的楚若才话音一顿,回头来看他一眼,紧接着便将目光也朝着门外看去,即便还相距几十米距离,却在他看去一瞬间,正好与一双黑亮而又凌厉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他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心脏也刹那慢了半拍,一种难以形容,可粉碎一切的锐利,仿佛顷刻间通过那双眼睛直刺他心底深处。
楚若才手中拳头下意识的紧握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便松开,恢复了自然,顺势站起身来,面上又复笑容,静静等待墨白进来。
陆寻义和林素音也抬起了头,见到墨白回来,林素音也站起了身,却是神色只是微微波动,便垂下眸子,又恢复了她方才的那种淡漠之色。
陆寻义则迎出门外,行礼道:“六爷!”
墨白已经收回了看向楚若才的目光,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随之一起走入正厅。
“林府楚若才,见过姑爷!”待他抬脚进门,楚若才已恢复如常,却是弯腰,恭敬一礼道。
墨白嘴角微微翘起,这称呼倒是改的很快,先前进门时,不是自称南军么?
如今倒是自称林府了,墨白径直前行,也没立刻回应,就让他弯腰等着,目光却是瞥向了他身边的那位卓云风。
“上清山卓云风,见过六皇子殿下!”与楚若才不同,这位卓云风稍一犹豫,却是只双手交叠,对墨白行了个道家揖法。
看得出这老家伙傲气还是在的,竟连腰都没欠一下!
显然上清山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是一种底气,面对墨白不愿失了威仪。
却没想到墨白竟是脚步突然一顿,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负手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气氛一刹那就紧张起来,卓云风见墨白不敢不还礼,还如此模样,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躬身的楚若才头颅微微抬了抬,却终是没有抬起,继续弯腰等着墨白开口。
“殿下!”却就在这时,林素音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墨白闻声,收回了目光,重新抬起脚步,经过楚若才身边时,轻声道了一句:“免礼!”
楚若才低头看着眼前墨白的鞋子走过自己身前,才直起身来,脸上那和煦笑容依旧,但却先是看了一眼那卓云风。
卓云风深吸了口气,瞥了一眼墨白的背影,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垂了视线。
但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来,恐怕他少有这般难堪的时候,不论到了哪里,以他的身份,都还从没有人敢当面给他难看,这一次,墨白初一见面,就给他当场来个下马威,还要靠林素音才能解围,他面子上根本过不去。
墨白对着林素音点了点头,随即在主位上坐下。
林素音手抓着衣角,目光在全场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对墨白轻声开口道:“殿下,这位是林府的楚先生,正好有事来京城,便过府来拜访……我们!”
听她用了我们这个词汇,墨白不由眼神微微一顿,看向林素音。
却只见她说完,便眼眸微垂并不看向自己。
但那双手却紧紧握着衣角,因为紧张,而指节微微发白。
这还是林素音第一次,主动认可她与墨白的关系,却没想到,这第一次承认,便是要在她娘家人面前。
这说来可笑,但墨白却能将林素音此时的无奈,看的分明。
放眼这人世,她其实早已无家可归,她看似好强,浑身是刺,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掩饰内心的软弱与迷茫。
留在墨白身边,是被墨白逼迫,但让她走,她又还能去哪里?
自从墨白在临海将那层残酷的窗户纸揭破,让她直面最亲的人丝毫不在意她的性命,甚至主动将她送上绝路。
这残酷的事实她曾不信,但之后,她入了墨家,成了真正的明王妃之后,她曾奢望过上清山或者林家这些她曾视为最亲的依靠会出现,会来为她做主。
但结果却很残忍,一切都如墨白所说的那样,她对于林家和上清山的存在,只是利益罢了,远没有她所认为的那可笑的亲情存在,只要利益足够,她就是一张随时可以被撕碎的白纸。
她其实是好强的,在普通人面前,她可以淡薄,但在她曾经至亲林家和上清山面前,她却不能淡漠,她不愿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卑微。
然而可叹的是,她唯一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让林家和上清山不能忽视的,竟然只有明王妃这个身份。
墨白能看懂,也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林素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其中与墨白自己是不无关系的。
如果可以,墨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去伤害她一分一毫。
压下内心波动,墨白看向那淡定自若,满脸和煦的楚若才,也露出一丝笑容道:“阁下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楚先生?”
这句话看似正常,听在楚若才耳里,却是不那么平静,很明显,墨白曾听过他的名字,或者说……早已关注!
面对墨白,楚若才并非真的这么淡定,连忙又拱拱手道:“不敢当姑爷先生之称,身为林府下人,本来早该拜见姑爷,却是直到今日才登门,实在失礼,还请姑爷恕罪!”
他一口一个姑爷,叫的没有丝毫尴尬。
墨白也不拒绝,闻言也是笑容不变道:“要说有罪,那还是我这姑爷罪大,身为人婿,多年不曾去拜见岳父,实在惭愧、惭愧!”
楚若才却笑道:“姑爷或有不知,林帅从不曾有半分怪罪姑爷,林帅听闻姑爷在明珠与敌抗争的事,那是万分赞誉,欣慰有加!还常对我等言道,男儿立世便当如姑爷这般,不惧万难艰险,为万民而战,此乃大英雄、大气魄当为我南军上下之楷模!”
“哦?”墨白很是惊讶,随即却是冲着陆寻义道:“你莫要以为楚先生这是在夸赞你家六爷,是敲打,明白吗?”
楚若才脸色微变,正待说话,却见陆寻义闻言,走出一步躬身道:“属下愚钝,楚先生一代高人,话语中玄机高深莫测,属下未能听出深意,还请殿下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