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多说,随着张邦立带领,墨白朝金殿而去。
虽然时辰还早,但很显然,金殿之中人却已是不少。
还未入殿,便闻其中有声响传来。
本来墨白未有在意,但却突然脚步一顿,只听内殿中,有一中年人怒声道:“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们整个南国!”
闻声传来,墨白不由脚步一顿,微微皱眉,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神色却并没有太过意外,见墨白望来,嘴唇动了动,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南军的人?”墨白脸色一沉,他搞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点,今日是皇后寿诞,连他自己都不想搅扰半分。
“殿下稍等,我这就进去看看!”张邦立见墨白脸色顷刻下沉,顿时道。
“不用!”墨白声音低沉,站在了原地。
张邦立闻声,终是没敢违命,低头苦笑一声,站在了门口。
而此时殿中,气氛极为僵硬。
只见就在金殿之中,此刻正有一行人,脸色铁青的站在一角落处,盯着面前的坐席,满脸羞愤,大怒不已。
细细一看,原来这行人,乃是南军此来贺寿的人,林华耀并不在其中,领头的是楚若才,带着几个文士与武将。
方才那声怒喝,正是来自楚若才身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此刻,此人双目喷火,盯着国朝大殿中的礼部官员,愤怒至极的指着那角落里的坐席。
而地中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望着那中年文士手指的坐席方位,嘴角直抽。
原来,礼部官员居然将南军一行人,引到了金殿右侧最末的角落位置,角落也就罢了,更有意思的是,还刚好有两根吊梁雕梁玉柱耸立在前。
正好拦在他们座位前面,若是当真坐在这里,恐怕上首之人,即便望向他们这儿,也只能看到梁柱,根本找不到他们人影。
也难怪林氏恼羞成怒了,开什么玩笑,他们好歹是一方诸侯,让他们坐的靠后一点,他们也就认了,可这么搞,就难怪他们黑脸了。
“不坐这里,你们又想坐哪里?老夫倒是要请教一声,这金銮大殿之上,就凭尔等之德行,除了此处避阳之地,尔等又还能坐哪里?”有一礼部官员,站在他们身边,鄙夷道:“尔等岂不问问,这满殿臣工,有谁人能容尔等在前污了眼睛?”
此言一出,南军一行,自然是怒不可遏。
身处门外的墨白,这下不用看,也知道冲突起于何地了,瞥了一眼身边的张邦立。
“是陛下的旨意!”张邦立苦笑道。
墨白脸色越发阴沉,定武帝想怎么羞辱林氏,他管不着,也没立场去替林氏喊冤,但在皇后寿诞上这么搞,他当然心里不舒服。
“大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等此来是为皇后娘娘贺寿,大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怕是不妥吧,我南军行事光明磊落,若是国朝不欢迎我等,大可闭门拒客便是,行如此之事,怕是只会贻笑大方!”楚若才没有说话,又一文士的声音传出来:“阁下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数十万南军将士怕是不会答应!”
“大胆!”国朝官员倒并不怯场,闻言也有了怒意:“陛下为了天下黎民,能容尔等上殿,老夫不敢不从,但老夫行礼之事,这一生谨遵圣人之礼,容不得尔等污浊之人,摇头摆尾于显赫处。今日,你们就只能坐在这里,若是不满,大可让你们那几十万南军将士,来砍了老夫头颅,这郎朗乾坤之下,自有忠孝仁义在世间,既为不忠、不孝之人,如何还不遮脸做人,竟还有脸恬不知耻,在此大放厥词?老夫便为此而死,你们也休想越门堂一步!”
“放肆!”南军之中,有武将怒急,当场爆喝:“敢辱我主帅,该死!”
“匹夫也敢逞凶……”
“大人息怒,且冷静!”
“将军莫要动手!”
“些许小事,勿要伤了和气!”
“正是此理,且都退让一步,不过坐席而已……”
“忍忍便是了,易地而处想想,国朝如此,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未必就是存羞辱之意……”
“如今我等同仇敌忾,共同致力于抵抗外敌,些许小摩擦,切不可做大,影响如今来之不易的友好和谐……”
“楚先生,你乃智者,定不可意气用事,且就暂时忍了,今日便坐了这方寸之地,都是为了家国天下,便忍这一时之气,待此事传将出去,自有天下人对比南军与国朝的气量嘛,于我等大局来说,也是益处无限嘛,你是智者,定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是不是?”
……
情势似乎激烈了起来,但紧接着有人介入,将冲突之人分开。
但看情况,似乎并没有人为林氏出头。
殿中,楚若才眸光一扫介入其中的各方势力,看着他们假情假意的模样,心中一沉。
他明白了,这些人怕是不会与他们南军共进退,甚至乐于见到他们出丑。
随着谈判到了如今地步,所谓同盟依然还在,但便是同盟之中,各方为了利益,也开始争的你死我活。
就如道门之乱,各方就暗地里龌龊不断。
目前来看,大家只要保证一起抵抗国朝的大势不变,其他方面,却是未必就一条心了。
眼见林氏被嘲讽羞辱,他们巴不得借此给林氏一个教训,让南军搞清楚,莫要以为如今强大了,就当真不知分寸。
此刻的情景便是证明了,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在后面为南军撑腰,就凭他南军自己,其实在国朝眼中什么也不是。
这些事,楚若才心知肚明,今日这位置怕是非坐不可了,便是想扭头便走也做不到,不用国朝出面,就连这些同盟,也不会允许他南军破坏如今的局面。
楚若才深吸口气,忍下心头怒火,微微闭了闭眼,再缓缓吐出去,面上恢复了沉稳,随即竟当真朝着这角落走去。
“先生,这……”他身边诸人,皆黑着脸,有人不忿。
但楚若才却一抬手,阻止他言,眸光一扫全场,竟微微一笑,淡然道:“无需多言,尔等莫非忘了,若林公当真只求恩荣富贵,早在这位大人还不知在哪儿的时候,林公便已立于这金殿最繁华处,俯视天下众生。在场这满殿诸人,又有几位可与林公并立?正是不愿与此般人为伍,林公方才毅然舍高处,而居微末,这些年来林公横刀立马,披荆斩棘,莫非还是为了昔日舍弃之旧景不成,尔等缘何要觉得不满。好极、好极,倒要多谢这位大人如此心思,如今这角落方寸之地,看似卑微,实则正合林公之志,正和我南国之志,若当真要将我等置于他处,还真是叫我等为难……”
他声音并不小,满殿人都清晰听闻,瞬息,多少人为之错愕。
紧接着又多少人为之面色阴沉难看。
楚若才这番话,简直将满朝权贵骂了个遍!
称他们心中并无家国天下,只享荣华富贵,还恬不知耻,反以为荣。
楚若才身边诸人闻言,却是心气立马顺当,冷眼看着诸多看笑话之辈,也是开口挤兑:“先生教训的对,我等着相了!”
“不错,这金殿堂皇,诸公不可一世,却不知是否敢俯瞰他们治下的黎明百姓是何等悲苦!这位大人说的当真不错,在这金殿之上,我等的确该遮脸,实在羞于与此间人为伍啊!”
那礼部大人,当场变了颜色,怒斥:“为人子,为保生身性命而弃父母宗祠,大不孝也。”
“为人臣,世受皇恩,却行逆君之事,此大不忠。”
“为人主,纵兵为祸,为外敌张目,乱祖宗江山,祸黎民百姓,此大不仁!”
“为人父,欲一女二嫁,坏伦理纲常,此大不义。”
“试问满殿诸公,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居然还敢大庭广众之下,谈为人之大道,滑稽否?古人云,小人得志便猖狂,果然诚不欺我!”
“啪!”楚若才一拍桌面:“匹夫岂敢如此污我主公?”
“天下事,天下人做。天下德行,天下人说!林贼既敢做,老夫又如何不敢说?”那大人须发皆张,怒目圆瞪。
楚若才声音陡然太高:“好,那某请教,当朝圣祖爷在五百年前亦食前梁君主之俸禄,却斩黄旗立大夏,照你之言,圣祖爷是大不忠否?”
“前梁不甘兵败,以圣祖爷亲族,甚至祖坟宗祠想威胁,圣祖爷不从,至亲族被斩,宗祠被毁,照你之言,又是否大不孝?”
“圣祖起兵,二十年间,罹难牺牲者不计其数,遍地浮尸,家家戴孝,圣祖爷又是否不仁?”
“至于一女二嫁,大人言一生究礼,又岂敢凭白无故污女子清白?我南军自始至终,从未否认我家小姐之姻缘,何来一女二嫁之说?大人如此信口雌黄,就不怕遭报应吗?莫说未有其事,便是圣祖当年,有侄女已订婚夫家,却因夫家投敌,圣祖灭其族,再嫁公主,难道这便是不义?”
“尓今日之所言,可敢当着这满殿诸公,再言一遍?”楚若才勃然而怒,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