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定武听闻,明显征了一下,随即面带怀疑道:“你说,徐凤德给朕上折,乃是受道门那几人指派?”
“正是,道门那几位让这徐凤德给陛下进谗言,是想利用国朝来抗衡我一统道门的压力。”墨白点头,沉声道。
定武帝闻言沉默了一会,盯着那本折子,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继续盯着墨白沉声道:“你可有证据证明?”
“凡走过,必留痕迹,陛下只需查一查这徐凤德,总会有蛛丝马迹证明儿臣所言不虚。”墨白沉声道。
“就算你说的属实,那也只能证明徐凤德上折,是有道门在其中挑事,那又如何?”定武帝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再次凌厉起来:“这也解释不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很显然,对此刻的定武帝来说,他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封折子本身。
徐凤德究竟是否为道门棋子,相比墨白是否有可能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睛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墨白的说辞,根本不能让定武帝释怀,他甚至觉得墨白是在故意偷换概念,企图混淆视听。
“其实早在您刚刚收到折子不久,儿臣就已经收到消息。”墨白并不慌乱。
“哼,你倒是神通广大!”定武帝冷哼一声,却还是道:“你不会以为,就凭你一面之词,就能让朕信你吧!”
“试问儿臣如果是从父皇这里得到消息,那顶多也就只能知道这折子内容而已,又如何知道此事乃是道门操作?”墨白道。
“那也未必不是你事后查证所得!”此言确实有理,但定武帝却还是蹙眉。
墨白也皱起没听够,沉默稍许后,与定武对视:“我若要查证,最起码得先从这位上折的徐大人查起吧?陛下若是一定要怀疑,那儿臣便是再如何解释,也说不清楚。”
“你还觉得委屈?”定武见自己都强忍着怒火,没将这逆子直接拉出去砍了,却不想墨白倒是先不耐烦了,不由心底的怒火再一次蹭蹭上涨,铁青着脸逼问道:“就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你若不是心中有鬼,既然早在两日前,你便已经知道此事,为何不即刻来向朕禀报?”
墨白眉峰一挑,话语中也压不住火气:“这天下想要对付我的人不计其数,就像这种本子,您一天收不到一百,也不会少于八十吧?如果但凡有人参我,我便要来找您自辩一番,就算我有那个时间说,您恐怕也没时间听!说实话,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和道门之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实在不愿多生枝节,我也懒得理会此事。”
“放肆!”定武帝又是一掌拍在桌上:“看看你现在狂悖骄横的模样,朕膝下皇嗣众多,还从没有一个敢像你这般忤逆。朕都还没发火,你还有脾气了?就凭你这桀骜不驯的性子,朕就可以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没发火?”墨白眼眸垂下,脑海中闪过方才门外那些早已待命的修者,心中冷笑:“若非目前国朝局势需要我的存在,我这颗脑袋怕是早就在您一声令下搬了家!”
想归想,墨白却没有真的这么说。
他沉默下去,望着桌面上因为定武帝一巴掌,又再次散乱的各种物事不语。
定武见他没有还嘴,又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房间里一时间再次沉默下来。
两人皆沉着脸不语,气氛很僵硬。
不过很明显,经过方才那番对话,定武帝虽然没有完全信任墨白,但心头最敏感的方面,终归是松懈了一些。
毕竟墨白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总归来说,也是事实。
良久之后,还是定武帝开口,语气倒是平和了一些:“好,想让朕信你,那便告诉朕,你是怎么从道门那边获悉此事的?此事他们做的如此隐秘,连朕都没发现其中有异,恐怕便是道门之中,知情人也是少之又少,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说起这个,墨白眼中微闪,却没立刻回答。
“怎么?编不出来了?”定武眸光又锐利起来。
墨白缓缓抬头,看向定武帝:“不是说不出来,而是说了,您也不见得信!”
定武一挥手,不耐烦道:“朕信与不信,也是你这小儿能揣测的?只管说,朕自有决断。”
“我曾受到一封匿名密信,信中将道门企图借国朝抗衡我一统道门之事说的详细。”墨白低沉道。
说罢,他果真从怀中取出一份密信,交给定武。
定武却是犹豫了一下,竟没有直接伸手接过密信。
看得出来,他对墨白的疑心已经到了最高等级,从前他对墨白动手打骂,从没半点犹豫。
然而如今,他显然是害怕这纸张会有什么问题,他知墨白医术通神,未必就不能在纸张上动手脚。
墨白眼见,心中一叹,轻声说了一句:“陛下放心,这封信上若是动过手脚,必然瞒不过儿臣。”
说罢,便将信放在桌上,退开几步。
定武眼中闪了闪,最终还是从桌上拿起了信,毕竟墨白若真胆大包天,他这时只要叫人进来一查,墨白便难逃死罪。
缓缓打开,阅过一遍之后,却是眉头皱的更深,果然就如墨白所言,这封信上将一切说的清楚。
定武注意了几个关键节点,先前墨白说并不知道徐凤德此人,此时信中也的确没有提及是由谁上折,只是说道门会安排朝中陛下信任之人开口。
最后也果然是匿名,看完之后,他眼中神光电闪,并反而盯着墨白缓缓道:“你怎么证明,这封信不是你自己伪造,用来应付朕的?”
这一次,墨白直接沉默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定武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很想发火。
什么意思?
老子这怀疑,过分吗?
过分吗?
可没办法,墨白先前就说过了,即便拿出来,定武帝也未必会信,反而是他定武帝逼着墨白拿出来的。
定武帝压着怒火,不再看墨白那副让他见了就想发火的模样,又沉默稍许,转念道:“就凭这一封匿名信,你就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道门那几位,本身就有理由这么做,而且这信如果是假的,反而对我来说是好事。于我而言,我反倒不希望这信中所写为真。”墨白这次没有沉默,而是抬头看向定武,声音淡然。
定武帝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却还是蹙眉道:“可此事你就不觉得诡异,这送信之人是谁,他又是如何得知这等隐秘之事?最关键的是,他如果想帮你,那为何又要匿名?他送这封信的目的究竟何在?”
“自然想过!”要说没想过当然不可能,墨白点点头,眼神深邃:“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出自林氏之手!”
定武帝有些懵了,怎么又扯到林氏身上去了。
但他不傻,只是转瞬间就察觉了墨白此言的破绽,不由眼中惊疑不定,语气也开始有些捉摸不定了:“林贼?林贼帮你去对付道门?朕竟不知你与林贼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帮我?”墨白却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您觉得写信告诉我这件事,真的是在帮我吗?您现在对我的怒火和怀疑有多大,就证明这封信有多大威力。”
“嗯?”定武眼神陡然一缩,他能在乱世中维持到今天,又怎么可能是懵懂无知之辈。
定武心思实际上深沉的很,只是先前一叶障目罢了。
此刻随着墨白一句话,骤然脑海中清明起来,完全明白了墨白的意思。
他忽然站起身来,凝眉在殿中来回几步后,也不看墨白,眼中思绪闪动,口中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林贼给你送这封信的目的,其实与道门一样,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挑拨?”
“如果让儿臣猜测,并不仅仅只是这封信,甚至连道门会安排人给您上折子本身,恐怕也少不了林氏的手笔。只不过看起来,林氏与道门双方之间,似乎是分开行事,并没有掺和在一起,因为这封匿名信中,并没有说明,道门安排上折的人是谁,应该是写信的人也不知道道门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或许就连道门那几位自己都以为这事与林氏无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就是林氏设计的一个完整的局。先通过某种方法,引导道门独立出手上折,然后再由林氏在背后给我送信。我得到这封信之后,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要阻止您插手道门的事,可只要我一开口,那就必须先解释一点,我是怎么知道这封密折的?”
“就算我拿出这封密信来,其实也没办法打消您的怀疑,说不清这封信是不是我自己搞出来应付您的。这看似阴谋,实则也是阳谋,从我接到这封信起,就必然会与您起冲突。最后可能会导致我被您问斩,也可能还让您不得不亲洗身边近人,甚至是朝臣。这势必会造成宫廷紧张,朝臣恐慌。”
说到这里,定武神色已经变得难看无比,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林贼,此刻却发现被林贼玩弄于鼓掌之中,这种滋味怎能好受?
但即便如此,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依然不放弃对墨白的怀疑,还是质疑道:“你说的看似有理,但有一点却无法解释,林贼给你这封信,难道就不怕你提前知情之后,最终会成功劝说朕不插手道门之事?真的让你成功收服了道门?”
这一次,墨白没有立刻出声,好一会之后,他才轻声道:“恰恰相反,先不说我能不能看出来是林氏写的这封信,就算我看出来了,也根本没有证据去证明这封信就是他们写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出实在证据来打消您的疑心。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不遮掩,您之所以压着那折子,连张大人都没有透露,显然是那折子中所言的内容,让您放在心里了。如今,又经过这么一闹,您对我的怀疑只会更深,即便您这次不降罪于我,恐怕也会为了防范将来真出了明王之乱,反而下定决心插手,不让我顺利掌控道门。”
“哦?”定武帝闻言,眼神突然深邃起来:“那你说,朕如今该怎么做?是信你,还是不信?道门之事,朕是该支持你,还是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