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众臣齐聚。
在初时,却罕见的沉寂了片刻。
毕竟上次大家齐聚金殿时发生的风波太过惊悚,再次站在这里,再次看见陛下与明王同殿,多多少少都还是心有余悸的。
略默间,朝臣暗自观察局面。
只见老九高坐上首,毫无表情,眼神始终未曾落在明王身上。
再看明王,立于殿下,不与任何人交流,仿若万事与己无关。
见这情形,朝臣们倒是心中略安,看情况这君臣二人,都有暂时避讳对方,没有再起冲突的意思。
心中有了底,朝臣也就不再拖延,上正菜了。
最先出头的,毫无疑问,是一向以清流自居的朝中中立派。
“陛下,方有群身为军帅,却在战时临阵脱逃,置我国土沦丧,军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臣叩请陛下立即将其锁拿入京问罪!”
“陛下,如今苏北苏南二省因方有群怯战脱逃而沦丧,置我国威大损,民愤已成滔天之势,若不立刻将方有群问罪,只恐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方有群罪大恶极,当就地斩首,以振军心,以平民愤。”
“陛下,方有群贪生怕死,误国误君,此人不死,正道不存呐……”
顷刻间朝堂上沸起,躬身一片。
墨白注意了一下,并不止中立派,胡党之中也站出来了许多人,也是众口一词,要严惩方有群。
现在这副场面,分明就是众志成城,非要弄死方有群不可。
墨白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没人想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处置方有群的后果。
目光瞥过那些胡党官员,墨白事前明明已经和胡庆言达成了默契,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要保方有群的。
此时,墨白心里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胡庆言给摆了一道。
这老家伙难道是在借机搞死方有群?
也是这时,墨白感觉有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瞥眼,正好与张邦立对视了一眼。
从张邦立凝重的神色上看,显然也是怀疑胡庆言在阳奉阴违,故意借机搞方有群。
墨白眼中厉色微闪,他可以任由胡庆言权倾朝野,也可以看着他党同伐异,但不会容许他为了党同伐异,连国朝利益都不顾。
只是此时,以墨白的身份,却是不好开口保方有群。
他在抗蛮一事的立场,从来都是坚定的鹰派,出了方有群这种情况,以他的立场,是不能纵容的,否则将后患无穷。
“陛下,苏北沦丧,确乃举国同悲之事,不过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方有群的罪责,而是应该防止战局继续糜烂。如今旗蛮占了苏北苏南,兵峰直接威胁我中原大地,若再不遏制,只恐后果不堪设想。”
张邦立站了出来,他也不得不开口了。
只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大声怒喝道:“张大人难道是在为方有群求情吗?”
张邦立倒也没慌:“我只是实事求是,何来求情一说,敢问诸位,如今之势,旗蛮剑锋直指西江,若此时将方有群问罪,岂非是自断阵脚,助旗蛮一臂之力?”
“荒谬,正因旗蛮兵峰正盛,国朝才更应该当机立断,将方有群问罪,以扼杀此种不战而逃之风气,张大人可曾想过,此番若是姑息了方有群,将来只怕军中将领有样学样,皆临战便逃,如此恐怕不止西江,我整个大夏江山葬送就在旦夕之间。”
一老大人站出来,直面张邦立,满脸怒容大喝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便是连张邦立也是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白闻言,也不禁回头望去,只见这开口之人,竟不陌生。
正是他的邻居蔡元德老大人,墨白心头倒是惊讶,这位老大人平日里都是装乌龟,得过且过的主,今日竟是不惧张邦立之威,直言上谏。
蔡老大人话还没完,只见他环视一周,声音慷慨激昂:“众位,当此之际,我国朝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近几日,无数仁人志士进京,向国朝请愿诛方有群。诸位,这是什么?这是民心啊,方有群不死,我国朝丢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苏北,而是民心,民心若失,纵使旗蛮不在,我国朝恐也气数尽失。”
最后这位蔡老大人,冲着老九躬身拜倒,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叩请,立刻问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振军心。”
“臣等叩请陛下,立刻问斩方有群!”众臣齐拜。
大殿中静了。
张邦立看了一眼明王,最终无奈拜倒。
眼见这一幕,墨白心头莫名的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今日这一众朝臣,倒是让墨白刮目相看了。
虽然这些朝臣是和他背道而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确并非私心,而是秉持公心,是为了国朝将来计。
如这蔡元德,杀不杀方有群,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利益相关,他为此站出来得罪了张邦立,若从私利想,是不值得的。
“阁老,方有群之事,你如何看?”上方终于缓缓传来声音。
胡庆言出班,恭敬一礼:“回陛下,是否问罪方有群,的确事关重大,诸位同僚所言有理,张总长的顾虑也是非虚,老臣认为此事当慎重。不如先听一听秦大人和明王殿下的意见,他们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监军大臣,皆主职军事,他们的意见,想必更为周全些。”
此话一出,秦鸿当即暗自叫苦。
他包不得当透明人,胡庆言却偏偏这时候将他给点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还不等老九开口问他,便只听身后朝臣中,已是有人高声道:“陛下,臣还要参秦鸿,其身为军机大臣,却纵容方有群怯战溃逃,此实乃失职之罪,当与方有群同罪论处。”
“臣附议!”
顿时胡党官员群情激愤,比刚才上奏方有群还要用力,几乎顷刻间,殿中矛头就从方有群转移到了秦鸿身上。
秦鸿一张老脸苍白,缓缓跪倒:“陛下,老臣冤枉,方有群撤兵之事,确有上报军机处,但老臣并未批准,其便擅作主张,老臣绝没有纵容啊。”
“秦鸿,你此言实在可笑,身为军机大臣,统揽全国军事,岂可用部下擅作主张以隐罪责?”
“秦鸿,你既节制不得军机处,又何敢忝居高位,误国误民,如今导致国土沦丧,五百年大夏蒙受奇耻大辱,你该当何罪?”
“无德无才之辈,何敢与我等同殿共商国事?”
“我等羞与此辈同立……”
墨白站在一边,眼看着这群情激愤,再看看不动如山的胡庆言,最后再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苍白,浑身微颤的秦鸿,心中默然。
今日,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党争的残酷。
至此,他也总算明白了胡庆言在搞什么。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秦鸿才刚上任不久,墨白也未曾听说秦鸿和胡庆言有什么龌龊。
两人之间职务也不重叠,胡庆言主理朝政,而秦鸿主理军机,胡庆言为何要对付他。
即便拿下了秦鸿,军机也不可能落到胡庆言头上,若军权再归他,这国朝不就姓胡了吗?
秦鸿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如此逼迫之下,秦鸿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老九。
而老九目光却是漠然的落在胡庆言身上,胡庆言低着头,仿佛没有察觉。
良久,老九目光又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微微皱眉,隐约间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情况。
最终老九收回目光,秦鸿则是无奈一笑,主动除去了顶戴,拜倒:“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既如此……”老九默然稍许,缓缓开口。
却在这时,墨白的声音响起了:“秦大人未能节制部下,故而有罪,若照此推论,本王这监军大臣,未能提前探知方有群撤军,岂非也是渎职?”
此言一出,满殿皆鄂。
就连老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墨白居然会帮秦鸿。
而且还是以主动找罪的方法,这是主动给陛下送动他的理由吗?
老九愣了,秦鸿更是诧异,朝中胡系,中立党,全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场中竟是诡异的静谧。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还是有人开口的,是胡庆言,只听他声音平静:“殿下此言差异,满殿同僚皆知,殿下自上任以来,便因身体有恙,修养在府,此事自然不能攀诬到殿下头上。”
“多谢阁老开脱!”摸吧冲着胡庆言拱拱手,然后又面向众臣:“既然本王不是戴罪之身,那么就斗胆说上几句。”
“王爷请!”胡庆言伸手示意。
墨白踏步出班,自有朝臣让出中间位置。
墨白环视一圈,最后面向老九:“陛下,诸位同僚方才所言,皆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对于方有群是否有罪,本王与诸位的立场是一致的。国土沦丧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天大之事,无论何朝何代,皆是从严从重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