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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百户挡在两人之间,对徐小乐道:“你既然说能治,不会是信口胡诌的吧?若是能治,何妨出手救他?诊金自然有我来付。”
葛再兴见穆百户背对自己,却要徐小乐施治,再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被唬住,不由怒气丛生,道:“他若是能治好,诊金我来付,比照天下一等一的名医给!”
徐小乐现在倒是不在意诊金,更害怕自己跟罗权作假的事被穆百户揭穿。这两次接触下来,徐小乐便觉得穆百户这人颇有些死脑筋,秉性虽属良善,但是道德灵活性却远不如罗大叔。
锦衣卫不都是奸猾狡诈之人么?竟然出了他这么个异类!
“我当然不是信口胡说的。”徐小乐强嘴道。他的确没有全部撒谎。关于父亲的一切,在徐小乐脑中早已经淡得如同烟影一般。他的医学常识都来自于大哥,可惜大哥走得太早,根本没有来得及教他医术。
不过在徐小乐记忆之中,却的确有这么一个类似的病人。正是左邻唐家的唐三叔,也就是唐笑笑的爹。徐小乐记得那时候自己正跟笑笑玩耍,唐三叔突然坐在地上,口眼歪斜。正是自己去喊了兄长徐欢过来,方才救了唐三叔一命。
唐三叔如今仍旧开着个南北货铺子,与常人无异,足见大哥的施治是有效的。
徐小乐走到那病人跟前,蹲下身,只见病人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渐渐有些失去意识。周围人只顾着看热闹,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却不见这人的亲朋出现。
“再不施治,恐怕就晚了。”葛再兴在一旁幽幽道。
徐小乐微微闭上眼睛,脑中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那时候唐三叔还没如今这么胖,笑笑也整天笑个不停,哥哥的容貌似乎有些模糊了,当时他是怎么做来着?好像是拿了什么东西……是了!他说这是血瘀在脑,要用锐器给唐三叔放血。
徐小乐仿佛回到了八年之前,自己木然看着哥哥将唐三叔的耳朵揉得通红,然后用一根铁钎扎破了唐三叔的耳垂……然后呢?徐小乐想不起来然后的事了,记忆到了这里就消失了。
不过办法已经有了!
徐小乐伸出手,捏住了病患两只耳朵,心中暗道:你耳朵这么软,肯定怕老婆!不过耳垂这么小,恐怕也没有娶老婆的命。他边胡思乱想边揉搓这苦命人的耳朵,总算看到了红润的血色,他连忙道:“谁有钢针、铁钎,我要放血。”
穆百户见他出手就不同于其他医生,连摸脉都省了,颇有些惊讶,连忙道:“我这儿有刀,能用么?”他身为锦衣卫,就算不带绣春刀,随身也会带一柄匕首。
“不可!”葛再兴连忙叫道:“寻常铁器上都有毒气,伤人见血会让人得破伤风。”
穆百户听说过这种病症,手下有些迟疑。
徐小乐却道:“要得破伤风,总得他先活下来。”
穆百户看了看地上的病人,还是抽出匕首递了过去:“我每日都要清水洗涤,大约是干净的。”
徐小乐却不管那么多。刚才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耽误下去恐怕真治不好了。他正反手都试了试,怎么拿都不舒服,只好又将匕首还给穆百户,道:“麻烦你将他的耳垂刺破,挤出几滴血就好了。”
穆百户是玩刀的行家,手脚麻利。徐小乐还来不及回忆更细节的问题,穆百户已经刺出了一个血点,很快就挤出了三五滴血。徐小乐眼看着穆百户又对病人的第二个耳朵下手,人却莫名其妙地一阵心悸,四肢冰冷,随即眼前一黑。
……
等徐小乐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在一间精美的卧室里。床上的被褥都是上好的绸缎,屋子里还熏着香,就连床架都是上好的红木。徐小乐想坐起来,可还是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来人呐,给我水。”徐小乐叫道。
总算有人进来,是个不认识的小厮。这小厮对徐小乐并不待见,照吩咐给他倒了一碗水便出去了。徐小乐喝了水之后舒服多了,下床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见自己的衣服就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便取下来穿戴。
正穿到一半,门突然开了,进来的人是穆百户。
徐小乐摆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我怎么在这儿?”
穆百户咧嘴一笑:“你不知道你有晕血病?”
“啊?”徐小乐听都没听说过这个病。
穆百户大咧咧坐下:“我们在军中倒是常见。有些人一见血就晕过去了。这儿是拜斗堂,我背你来的。”
徐小乐的记忆突然复苏了。当年好像也是这样,他直接见血晕了过去……所以才忘了唐三叔后来的事。他急忙问道:“那人如何了?”
穆百户笑得更灿烂了:“说来也是神了。两个耳朵挤出血后,他的病就像是好了,嘴角都渐渐正了过来。没一会儿,连人都清醒了。葛大夫给他开了几副药,叫他回去再调理一番就没事了。”
徐小乐连连颌首:“没事就好。”
穆百户突然脸上一板:“我说你这少年也太过冷漠了些,既然有这本事,为何一开始不救人呢?”
徐小乐心中暗道:一开始我哪儿能想来?还不是你逼我的么?
这话当然不会当着人家面说出来,所以徐小乐说:“我以为葛大夫真的是姑苏名医呢,谁能想到他连这么简单的手法都不懂。”
等徐小乐醒来的时候,穆百户已经跟葛再兴聊了一阵,也听了一些病人对葛医生的称颂,使得他对葛再兴的医德医术也有了认同之心。他道:“怕是误会。葛大夫看起来也不是个庸医。只是医家源远流长,传承又多私密,许多高妙的手法恐怕的确不为外人所知。”
徐小乐对这些没有概念,猛然想起自己进城的任务,惊呼道:“不好!我的包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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