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阎象等人见完礼,孙策又引袁权去见蔡邕。蔡邕与袁家关系匪浅,可以算是袁术长辈。这次来给袁术主持葬礼,是给袁术天大的面子。他不用来拜见袁权,袁权却必须去拜见他。
见礼完毕,各自上车。这时,袁权对孙策说,“我已经安排人在城外扎营,你们就住在那里。”
孙策很意外。“怎么,城里住不下这些人?”
袁权苦笑。“你先安顿下来,我再和你细说。”
孙策没吭声,随袁权赶往选好的地点。那里已经扎好了帐篷,雷薄、陈兰率领的人马就住在里面。孙策入营,帐篷都是新的,地方还算宽敞,设施也算是齐全。
孙策站在大帐里,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是滋味。千里迢迢地赶到汝阳来,连城都不让进,就住城外军营?
“是不是后悔了?”袁权牵着袁衡的手走了过来。
“的确有点。”孙策摸摸鼻子,苦笑道:“你们袁家不愧是豪门大户,礼法森严。”
“不能怪他们。天道轮回,这都是应得的报应,只是迟早而已。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就索性曝一下家丑,免得你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孙策翻了个白眼,这还不错,至少比袁术那个坑货强。
“好吧,我洗耳恭听。”孙策将袁权让进帐内,命庞统煮上一壶菊花茶。一会儿功夫,清香四溢,袁权就在这花香中为孙策介绍起了袁家的情况。
袁家四世三公,很多人只看到袁家的宣赫声势,却很少人有注意到袁家内部的分裂。袁安以德行名世,诸子孙也出了不少名士,像第二代的袁京、袁敞都以学问著称,官声也不错,第三代的袁彭、袁汤等人虽说学问不如父祖,总也能持身自守,但家风已经松驰,第四代子弟——袁成、袁逢、袁隗,第五代——袁绍、袁术等人的情况孙策大致熟悉,就不用袁权多说了。
但不是所有的袁家子弟都如此,还有坚守家风,不肯从俗的,比如袁彭的子孙。这些人主动与袁逢、袁隗等人保持距离,住在汝阳老家,不去洛阳,就算做官也不愿意与袁逢、袁隗发生联系,这其中又以袁闳最典型。为了表示袁氏子孙并不都像袁逢等人一样,他把自己封闭在土室中,至死不出门。他的弟弟袁忠、袁弘虽然不像他那么夸张,但也自觉的保持节操。
按照儒家的宗法来说,袁彭是袁京的长子,在袁家现有的子弟中,袁闳兄弟才是大宗,袁绍、袁术都不能比。在天下,袁绍是袁家家主。在汝阳老家,他们才是袁家代表。
袁术祖籍是汝阳人,但他既不在汝阳出生,也没在汝阳生活过。袁权姊妹奉梓返乡,袁家人腾出一个院子给她们住。虽然都姓袁,但大家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看在袁术已死的份上,根本没人理他们。
袁权很识趣,知道一个院子不够住,也只能安排孙策在城外扎营。
“委屈将军了。”袁权再次表示歉意。
听完袁权的解释,孙策欲哭无泪。他早就知道袁术号召力有限,和袁绍不能相提并论,但没想到会这么差。这哪是遗产啊,简直是负资产,难怪历史上的袁术一称帝,孙策立刻和他划清界清。
老爹孙坚打仗有一套,择主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没什么选择。袁术的名声再差,也比孙家强几个等级。他现在经营南阳虽然辛苦,总比老爹在豫州强。据庞山民说,到目前为止,汝南、颍川没有一个名士主动投靠孙坚,孙坚帐下却还是程普、韩当那些人,没有一滴新鲜血液。唯一的谋士就是庞山民,须臾不可离,所以庞山民处理完了宛城的事立刻要赶回颍川。
袁术留下的基础虽然薄弱,却也不能说一点没有,比如阎象。
“我倒没什么,反正送将军入土之后,我大概不会来汝阳。你们怎么办,一直留在这儿吗?”
“还能怎么样?”
“跟我走吧。我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汝南暂时不会有战事吧?就算我那从伯打过来,总不至于对我们姊妹下手。”
“现在的局势复杂,我也说不准。”孙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刘勋等人连葬礼都不肯来,想必是一心要投那位袁盟主。尊夫黄猗生死不明,如果他也支持刘勋,倒还好说,有他护着,你们不至于受辱。如果他不屈而死,我不知道刘勋会不会对你们不利。”
袁权眉心轻蹙,沉吟不语。袁衡倚在她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睛,偷偷瞟着孙策。
“请将军容我再思量思量。”
孙策犹豫了好一会儿,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袁权轻轻叹了一口气。“请将军不要误会,并非是我见时局艰难就想抽身,实在是舍弟生死未明,先父身后无嗣,连个守墓之人都没有,未免凄凉。三年守丧之后,不管将军在什么地方,我都会送妹妹去见将军,完成先父的遗愿。”
孙策苦笑。三年之后,袁衡也不过十三岁,按这个时代的习惯,倒是可以出嫁了,但我完全没办法接受啊。你送不送的真没什么区别,眼下的危机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历史已经偏离了轨道,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局势如何,他不愿意节外生枝,看着袁权姊妹落到刘勋等人手中,为接下来平定荆州增加意外的麻烦。万一黄猗再投靠了刘勋,倒戈一击,谁知道袁权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这次来汝阳,为袁术送葬是次要的,把她们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主要的。可是袁权要为袁术守墓,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只得暂且作罢,先把葬礼办完了再说,总不能一见面就谈崩了。反正他现在要等孙坚的消息,要在汝阳待一段时间。
“你们坐那辆马车回去吧。”孙策说道:“我试过了,还不错。”
袁权声音很平静,眼神却非常犀利。“是阿楚姑娘的发明吗?”
孙策眉头轻挑,眨眨眼睛,想笑又没笑出来。跟袁权说话,他总有一种没穿底裤的感觉,什么都被她看得透透的。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表示默认。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袁权怜爱的摸摸袁衡的头。“先父荒唐了一辈子,最后做了一件最英明的事,只是阿衡年幼,对将军未免不公。阿楚姑娘聪明有才智,能助将军完成先父的遗愿,我们姊妹知道感恩。将军想纳她为妾,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合乎礼仪,不要乱了尊卑就行。你说呢?”
孙策抚额长叹。“姊姊,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啊。姊姊,你要是男子,绝对青于出蓝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
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袁权瞪了孙策一眼,终于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