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指挥大军包围了南郑。
曹昂带走了大部分兵力,乐进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外围,只得放弃了褒口等要地,集中兵力守南郑及通往剑门的关城。
在孙尚香围城之前,金城督阎行已经率领凉州诸郡兵包围了下辨,分兵攻克了阳平关,夺取了通往剑门的要道。一旦攻克下辨,就可以挥师向蜀地进军。
下辨依然在严颜控制之中,却已经成了孤城,正如眼下的南郑。
孙尚香命从凉州赶来增援的马岱驻兵沔水以南,来回游弋,阻击可能从宕渠、阆中或蜀郡方向来的援兵。马岱以骑兵为主,攻城时无用武之地,阻击援兵却是绰绰有余。
攻城的战斗主要在东、西两门展开,吕蒙在西门,高顺在东门,两人除了本部人马,还有不少汉中郡兵。周边诸县被攻克后,孙尚香第一时间下达了推行新政的命令,计口授田,将大族侵占的土地全部分掉,然后征兵。
汉中大族要么人在城里,要么被俘虏,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看着自家的良田被瓜分干净。见机快的还好一些,多少留下一些耕地,得以自给自足,除了土地外的大部分不动产如宅院得以保留。那些依附蜀军,协助乐进守城的大族就惨了,城外所有的产业都被没收,瞬间赤贫。
如果蜀军不能取胜,他们破产无疑。
百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土地,参军热情高涨,踊跃从军。
之所以这么积极,除了分田带来的兴奋之外,还有生存的需要。乐进为了能多守一段时间,同时不让吴军得到补给,秋收一结束,就将百姓的收成全部劫走,连口粮都没留多少。等吴军进入汉中,大部分百姓已经快断炊了,只能倚仗吴军的救济。
一人参军,全家吃饱。加入吴军成了活命的最大保障。
为了解除这些百姓的吃饭问题,孙尚香不得不放慢了进攻的速度,想方设法筹集粮食,运往汉中。在陆逊的协助下,她下令在汉中建设了大量工坊,为大军制造军械,又征发了大量民伕,让他们为大军运送粮草,同时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为了筹集足够的口粮,孙尚香甚至从凉州调来了大批的牛羊。
虽然难度不小,不过倚仗荆州、关中、凉州的全力支持,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
吴蜀两国对百姓的不同态度,也为孙尚香围攻南郑提供了帮助,不少百姓主动为大军提供线索,帮助伐木、修路,打造攻城用的器械,围城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还抢回不少工期。
一个月后,南郑城外多了五十多架巨型抛石机,还有堆积如山的石弹、土包,小型抛石机更是数以百计,密密麻麻的梢杆如林,看起来就让人心惊胆战。因为数量太多,辎重营不得不临时征发了大量百姓,协助作战,做一些力气活,而专业的操作手则集中精力,负责定距、瞄准等技术活。
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悬念,连劝降的步骤都省了,两百架抛石机全力抛射,带着汉中百姓的怒气,一口气攻击了两个时辰,石弹、土包不仅将南郑的城头砸得一片狼藉,靠近城门的民舍也被夷为平地,找不到一间还能看出原形的房子。
铁了心要死战的乐进也没有等到发挥的机会。在吴军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守城蜀军被打得伤亡惨重,剩下的人也面色如土,两腿打颤,连站起来都难,更别说迎战了。
吕蒙、高顺率部登城,连汗都没有流一滴。
乐进带着几个亲卫发起垂死反击,却被高顺的陷阵营轻而易举的击溃,乐进本人重伤被俘。
数千蜀军弃械投降。
孙尚香下令搜城,没收城中大户的产业,民愤较大的斩首示众,口碑尚好的留条命,分一块田,让他们自食其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
乐进之前收刮来的大量粮食也成了孙尚香的战利品。至少半年之内,她不用再从关中运一粒粮。
有了粮食,有了军械,孙尚香再接再厉,稍作整顿后,下令翻越米仓山,进军巴西。
曹昂收到消息,率部赶往汉昌(今四川巴中市)阻击。
黄忠抓住战机,率部经由燕子坡,急速前进,一举切断了曹昂的后路。
曹昂率部反击,希望能击退黄忠,重新打通与阆中、宕渠的联络。双方在汉昌南的黄梅溪一带遭遇,反复冲杀,一时胜负难分。
趁着曹昂与黄忠交战的机会,高顺、吕蒙顺利击溃米仓山一带数量不多的蜀军,进入巴西郡,与黄忠合力,将黄昂围在汉昌。
紧接着,徐晃离开占据一年之久的八濛山,北上攻击宕渠县城。数日后,宕渠城破。紧接着,徐庶也击溃了士气不稳的蜀军,夺取滚龙坡,与徐庶会师。
留下张鲁镇守宕渠,收罗船只,筹备钱粮,徐庶、徐晃合兵一处,奔袭阆中城。
蜀军主力都被曹昂带走,阆中只有千余郡兵。面对突如其来的徐庶、徐晃,城中的大族大惊失色。在短暂的挣扎,得到性命可以保全的承诺后,阆中城门大开,向徐庶、徐晃投降。
徐晃留下王平守阆中城,主力回援黄忠。
腊月初,曹昂被孙尚香、黄忠两部共五万大军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援军。
——
曹昂坐在山头,神情颓丧。
陈宫站在一旁,低着头,脸色疲倦,眼圈发黑。
这些天战况激烈,形势瞬息万变,让他应接不暇。偏偏还没有一个是好消息,每一个消息都让形势更加恶化。为了能及时处理,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能睡个囫囵觉了,精神差得不能再差,脑子都转不动了。
他只想躺下睡一觉。哪怕没有床,有一片稍微平坦些的地就行。
“公台兄,奈何?”曹昂慢慢抬起,面带苦笑。他没有再称陈宫为陈相。形势至此,蜀国必亡,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陈宫沉默了片刻,抬起手,用力抓了抓头皮。头屑飞落如雪。连续多日激战,沐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现在脏得自己都忍受不了,只是实在没力气处理。
“子修,你已经尽力了。”陈宫长叹一声。“此乃天意,非战之罪。请降吧,毋须再造无辜杀戮。”
“父亲尚在坚持,我……”
“他坚持不了太久。”陈宫摇摇头,笑容苦涩。“吴国势大,孙策谨慎,不会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即使法正用险,最多也只是一时胜负,改变不了结果。”
他长叹一声:“益州虽然有江山险固,却只能偏安一时。一旦中原安定,益州注定是支持不住的。令尊明于军国大势,岂能不知。他只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然尔。”
曹昂转了转眼珠,欲言又止。虽然曹操没有明说,但是他也早有警觉。曹操竭益州之力与孙策对峙,与其说是希望反败为胜,不如说是顺水推舟,借战争消耗益州大族的实力。这等于是变相的配合孙策,只是不能宣诸于口。
他也不想打,不仅是现在不想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打。
对他来说,投降不难,难的是父亲曹操还没降,他这个做儿子的先降了。
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他只有一万人,又没有足够的粮草,根本不可能是孙尚香、黄忠的对手。孙尚香攻南郑的经过,他已经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交战,而是摧枯拉朽般的碾压。
汉昌只是一个县城,不是南郑,更没有瞿塘峡那样的天险。
他拦不住孙尚香的步伐,就连阻滞一下的可能都没有。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一旦开战,最多三天,孙尚香就能全歼他。
为了这三天时间,白白牺牲一万多人,这是罪过。
曹昂站起身,摘下腰间的印绶和战刀。他抚着战刀的刀鞘,心中五味杂陈。这口刀还是孙策送的,如今又要送回去了。
陈宫向鲍勋使了个眼色。鲍勋会意,上前一步,接过印绶和战刀,躬身一拜。
“委屈叔业了。”曹昂一声长叹,神情却莫名的轻松了起来。
——
曹昂请降,孙尚香没有为难他。
毕竟是自家亲戚,以后还要相处的,做得太难看了不好。
孙尚香甚至没有举行纳降仪式,双方协商好相关的事务后,她派人将曹昂、陈宫请到中军大帐,以礼相见,置办酒宴款待曹昂等人。
她甚至将曹昂的战刀还给了曹昂。当然,蜀国太子的印绶是不能还的。
孙尚香对陈宫也很客气,向陈宫请教了不少问题。虽说礼仪的成份很重,陈宫还是惊讶于孙尚香的学识和气度。几年前,她还是一个顽劣的孩子,经常带着几个小伙伴横冲直撞,招摇过市。一转眼,她居然能够指挥几万大军作战,而且有模有样,丝毫不露怯态。
这大概就是天赋。
考虑到曹昂的脾气,孙尚香没有安排曹昂继续统兵,甚至没有让他留在军中。她和曹昂商量了一番后,安排人护送曹昂去长沙。孙尚英和曹琬都在长沙,他们可以先团聚,然后等孙策班师。
反正也就是几个月的事。
曹昂答应了。不过他决定先回一趟老家谯县,与养母丁夫人见一面。他离开兖州之后,一直没见过丁夫人,也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样。相比之下,孙尚英和曹琬有天子和太后照顾,倒是毋须他担心。
孙尚香也没说什么。大汉重孝道,曹昂这么做也可以理解。
曹昂走了,陈宫、潘璋等人却被留下了。用不用他们再说,首先要削去曹昂羽翼,免得他再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节外生枝,另外也是重贤求才的表现。
对人才的起码尊重还是要有的,否则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安排完了宣汉的事,孙尚香和陆逊、黄忠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最后决定,由黄忠率部向江州进发,截断曹操的后路,配合孙策对曹操形成合围。孙尚香则进驻阆中,继续清扫残敌,打通汉中通往成都的通道。
除此之外,还有以重兵坐镇阆中,彻底清除世家不切实际的想法,贯彻推行新政的用意。
根据陆逊的建议,推行新政的事就落在了陈宫的肩上。
陈宫明知是这是得罪人的事,却无法推辞。他当然可以拂袖而去,可是那样一来,东郡陈氏子弟的仕途就会受到严重影响,至少他在世的时候不会有什么起色。此外,他不做这件事,孙尚香还会安排其他人做,手段只会比他更严厉。
那些曾经相信他们、支持他们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新政并非恶政,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善政。虽说对大族苛刻了一些,可是从关东这几年的发展来看,新政对大族也是有利的。只不过前期为了蜀国的利益,他们在宣传时隐瞒了不少真相,让巴蜀世家觉得新政对他们有害无益。
如何形势不同了,孙尚香要推行新政,难免有人坚信他们的宣传,阻挠新政推行,甚至闹出流血事件。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纠正这个观念,自然还是由他来做最好。
就当是赎罪吧。
陈宫深受曹操父子器重,委以国相之任。他是名士,学问、气度都是一时人杰,在与巴蜀世家的交往中深得士人拥戴。如今曹操还有鱼复作战,陈宫却投降了吴军,反过来协助吴国左都护推行新政,一石激起千层浪,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孙尚香坐镇的阆中。
阆中大族投降是迫不得己,并非心甘情愿,很多家族的子弟还在曹操麾下为将呢。只是阆中兵力不足,面对徐晃、徐庶的突袭,有力杀贼,无力回天,这才委曲求全。忽然间见陈宫为孙尚香奔走,推行吴国新政,不少人都怒了,大骂陈宫,甚至有人威胁要起兵反抗。
这一点早在孙尚香、陆逊的预料之中。他们以静制动,坐等阆中大族起兵。
最着急的是陈宫。他最清楚双方实力。孙尚香有近三万精锐在手,若还是让阆中大族翻了盘,那才是笑话。阆中大族举兵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孙尚香名正言顺的杀得血流成河。
他心急如焚,四处奔走,即使被人当面唾骂也不肯放弃,苦心婆心的劝说,又举冀州世家为例,保证他们将来的产业只会比现在更多,长期利益肯定有保障。这次作战,双方实力悬殊,就是新政最好的证明。
陈宫毕竟有威望。在他的坚持下,阆中大族也冷静下来,放弃了武力反抗的打算。
这时,陈宫又提出一个建议:暂缓新政推行,由阆中大族派出代表,到荆州走一走,看一看,让他们放下顾虑,坚定信心。
阆中大族觉得这个办法好,欣然答应。
孙尚香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