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饿狼小说 > 大道之下 > 第二十八章 且左,且右

第二十八章 且左,且右

“果然美味!”唐轲凭栏远眺,衣袂飘飘欲举,仿佛神仙中人。

    实际上他已经吃了三盘鲈鱼脍了,而且似乎还是有点意犹未尽,只不过是碍于“我不是吃货”的颜面,才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遗玉也觉得美味,甚至不惜从大袖里拿出一壶从道观里带出来的酒,来分与众人调味。

    “如此佳酿,你竟然现在才拿出来,真是小气!”

    壶塞才启,闻着酒味的唐轲就不顾“神仙中人”的角色扮演了,趴在桌上眼巴巴的等着遗玉倒酒。

    “此酒香远益清,真佳酿也!在下易承陛,能否来讨杯酒喝?”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声音很亲切的样子。

    “易承陛?”梁青鱼面色陡然一变,阴晴不定。

    遗玉见他脸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哦?青鱼兄也在?那承陛少不得要来叨扰一番了。”

    随着话音起落,一个人影从素白屏风后转出,衣饰高贵,相貌儒雅,想必便是那易承陛了。

    易承陛先是向在座众人拱手致礼,连说叨扰、叨扰,然后便寻了空位坐了。意态自如,丝毫没有身为陌生人的觉悟。

    梁青鱼冷笑道,“堂堂上卿家的子弟,也要来蹭酒喝吗?”

    上卿?

    见众人面露异色,易承陛解释道,“家父易且儒。”

    哦,原来如此——

    这易且儒在梁国自然是大名鼎鼎,身为上卿三十年,手握梁国权柄,哪怕是梁王亦不得不让他三分。不仅如此,易且儒还是南淮泮宫的前辈,早在遗玉得魁首的前几十年,易且儒就已经得到了泮宫魁首这个殊荣了,而后步入朝堂,纵横捭阖,权倾南淮。

    遗玉拱手道,“原来是上卿家的公子,失敬、失敬。”嘴上说着失敬,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失敬”的意思。

    易承陛却是不以为意,笑道,“承陛枉生二十载,竟是从未见过如阁下这般风仪出众之人,想必阁下就是当日轻车入南淮,倾动一城女郎的泮宫考选魁首遗玉吧?久闻遗玉兄容止无双,以前还以为是坊间夸大之言,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不愧是上卿家的家教,不管是不是笑里藏刀,起码面子上的功夫是无懈可击的。

    遗玉淡然说道,“阁下过奖了。”然后话锋一转,道,“阁下此次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讨杯酒吧。”

    易承陛笑道,“遗玉兄慧眼如炬——承陛此来,确有一事相求。”说完,就用诚挚的眼神看着遗玉。

    按照一般人的交往经验,在这种情形下,遗玉的标准回答应该是“承陛兄但说便是,凡是能帮得到忙的地方,在下一定尽力!”

    可惜遗玉不是一般人,他很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

    遗玉和唐轲还有危月的交往几乎可以说是一步到位的,没有经历那么多的磨合,直接在生死之间心领神会,达到知己好友的地步,至于这之前的部分,遗玉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

    遗玉读了很多书,可是书能教他智慧,教不了他人情。

    见遗玉不说话,易承陛也略有些尴尬,这倒是不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心里暗暗给遗玉下了个“不好对付”的评语,然后开口道,“遗玉兄也是个爽快人,我就直说了吧,前些日子魁首王宫陛见,君上是不是赐了遗玉兄一件法器?”

    “是。”

    “是不是‘千钧’?”

    “是。”

    梁青鱼一笑,“遗玉兄能否割爱,把‘千钧’转赐给我?”

    话说的很谦卑,甚至用了“赐”这个字。可是话的内容确十分蛮横,竟然是要强自索取君上所赐之宝,端的是无礼的紧!

    唐轲早就看这个来蹭酒喝的易承陛不顺眼了,如今又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么无礼的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放肆这两个字很有讲究,使用者往往只会是权贵阶级,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两个字。而唐轲身为古代王族后裔,自然是有资格说这两个字的,而且气势非常!

    易承陛看了唐轲一眼,笑问道,“这位兄台是?”

    “唐轲。”

    易承陛“哦”了一声,然后很认真地解释道,“其实‘千钧’真的是我的。”

    遗玉看他的神色很认真也很诚恳,不像是说谎,便道,“愿闻其详。”

    易承陛道,“二十年前我出生时,君上刚刚登基,为了拉拢家父,君上便向我家承诺,说是等我行加冠之礼时便赐我‘千钧’作贺。如今我即将加冠,而君上却把‘千钧’赐给了遗玉兄,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个问题。加冠之礼便是成人之礼,一般是在二十岁。君上在二十年前的承诺即将要兑现之时,却把“千钧”赐给了自己,这倒是扔了个烫手山芋,让自己难办了。

    至于易承陛是不是在说谎,遗玉却是没有去怀疑。毕竟是堂堂的上卿家,倒不至这么下作,连这点体面都没有。

    就在遗玉还在思量时,易承陛突然说道,“遗玉兄先不急,慢慢考虑便是。若是愿意归还,遗玉兄可在我加冠当日亲自送来寒舍以作贺礼,我与家父必奉遗玉兄为上宾。若是遗玉兄不愿归还,那也无妨,我家虽然俭朴,但也不缺这么区区一件宝贝!”

    说完,易承陛一拱手,起身去了。

    ……

    易承陛离去后,席间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梁青鱼率先开口,“这个易承陛先且不说,你可知他的父亲易且儒是何等人?”

    遗玉初来乍到,连南淮的路都还没有摸清,怎么会知道这等事?当下摇摇头,说道,“不知。”

    梁青鱼道,“当年梁国北迁雍州,易家功莫大焉,故而深得历代君主器重,遂累世公卿。如此数百上千年,易家权势之巨,便是王室也不得不相让三分。渐渐地,易家便生起了不臣之心。”

    难怪这梁青鱼如此看不惯易承陛,原来是因为这易家想要篡夺他梁家的江山啊。就算梁青鱼家族衰败,只不过是远支王族而已,血统稀薄的几乎可以无视,可他毕竟也是姓梁的,怎么可能对想要篡位的易家人看得顺眼?

    没往易承陛脸上投火烛已经算是家学渊源涵养好了……

    梁青鱼继续道,“即便易家权势如此之大,可也不足以篡国,直到易家出了一个易且儒!这易且儒天生聪慧,年长后以魁首之姿入选泮宫,在泮宫中搏得了偌大的名望,在他的麾下,聚集了一大批的泮宫俊才!后来易且儒步入朝堂,官至上卿,这些人便都成了他篡国的羽翼!”

    遗玉皱眉,问道,“泮宫考选之时,不是都要经历梦境吗?以春秋之事拷问考生心中究竟有无大义,如此选拔出来的泮宫弟子,按理说不会做这等悖逆之事啊。”

    这是遗玉的切身之言。泮宫考选时会专门地去看考生思想纯正与否,一切不合大义的考生按理说都会被拒绝才是,那泮宫中怎么还是会出现易且儒这样的悖逆之臣呢?而且还有一大批的追附之人。

    梁青鱼冷笑一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入泮之时固然是纯良,可三五年后呢,还会保持本心?须知这万丈红尘,诱惑实在是太多了,又有几人能从一而终的保持初心?难道那些个逆臣一开始就是想做逆臣吗?说不定他们小的时候都是以忠直之士为榜样的,发誓长大后就要做那样的人,可是长大之后呢?人——都是会变的。”

    遗玉沉默。

    李铮在旁边插嘴道,“易承陛,承陛,这名字取得——犯忌啊!”

    所谓“陛”的意思,便是指宫殿中的台阶,是王才可以用的。而“陛”的前面又有个“承”字,是继承的意思。易且儒给儿子取个这样的名字,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唐轲道,“这‘千钧’,恐怕就是易家来试探你的,若你肯给他们,就说明你愿意投靠。若你不肯给,便是与他们为敌了。”

    遗玉想了一下刚刚易承陛临走时的话——“我易家不缺这区区一件宝贝!”

    现在想来,这句话也隐含威胁之意——以我易家之大,哪怕是“千钧”这样的宝贝也未必放在我的眼里,你要不要来投靠,自己掂量着办!

    不过这也是一种暗示——就算你把“千钧”还回来了,我们也不会要,你可以自己留着用,反正我家不缺。

    这也是一种施恩。

    就看遗玉怎么选择了。

    ……

    ……

    PS第一更。感谢徐阿七书友的慷慨打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