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
远在陇右的冯永自然不知道有人拿他装了一波逼,他还以为是天气冷了,自己没适应过来。
九月底,快要进入十月的陇右,天气已经由凉转冷。
骑马飞奔,风刮在脸上,有一种隐隐作痛之感。
自清水一战,冯永领着人,从南到北,一路巡视过去,再没有成规模的羌乱能引起他的注意。
人数最多的,也只不过就是几百人盘踞在某个山头。
或者派羌胡过去亲身说法,或者对方直接望风而降,真要遇到死硬份子,A过去就得了,讲什么策略?
只能算是治安战,算不上什么叛乱。
但不管是反的还是没反的,冯永都一古脑把他们都驱赶往平襄。
没办法,天水和南安的羌胡还好说,毕竟已经有了沟通渠道,即便是冬日里,他们也可以到冀城或者平襄领点救济粮,不用担心被饿死。
但汉阳郡的羌胡,冯永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你们拿了我的粮食去当强盗呢?所以还不如去平襄帮我筑城。
反正按目前这种情况看来,能查到的汉阳郡羌胡人数,最多也只不过是五六万。
再加上羌胡原本就有半游牧的习惯,迁个几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到哪游牧不是游牧?
说实在的,整整一个汉阳郡,羌胡人口连十万都不到,这个数据有点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不但是汉阳郡,即便是人口最多的天水郡,目前报上来的羌胡人数也同样不过十万左右。
再加上那些没有统计上的,按冯永的估算,最多也不会超过已知人数的一半。
所以这么算下来,除去陇西郡,剩下的陇右三郡,羌胡连三十万都不到。
现在的越巂郡人口都已经达到三十万了,一郡抵三郡。
即便是羌胡的人口数与汉人对半分,天水郡一样比不过越巂郡。
陇右荒凉,真不是说笑的。
这也正是冯永敢承诺说供应羌胡冬日粮食的原因之一。
毕竟今年的老天爷总算是没有把人赶上绝路,在八月份的时候开始下雨,正是种冬麦的时候。
这么一来,天水和南安两郡羌胡到明年五六月份,怎么说也能勉强收上来一批粮食。
再加上羌胡部族里的牛羊和一些存粮,冯永其实只需要提供部分口粮和粮种,差不多就能让他们熬过去。
小一些的部族,实在没有什么存粮的,也可以到平襄拿力气换口饭吃,大概没有什么问题的。
对于冯永来说,压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不过有越巂这个产粮基地,还有南乡贸易中心,不算什么大问题。
当然,如果能从陇右的世家豪族手中抠出一些粮食,那就更好了。
护羌校尉心里正盘算着,被派到前方去打探的哨骑带回了一个消息:绥边将军带着百骑前来。
不一会儿,果见前方冒起了烟尘。
护羌从事刘浑领着羌胡骑兵迎了上去。
同时张嶷和句扶让汉军摆开阵形,以防万一。
霍弋则是去后方安排剩下的羌胡骑兵。
很快,刘浑带着人回来了,果然是赵广。
“兄长!”
赵广远远地就认出了冯永,大喊一声,手上马鞭一抽,直接就冲了过来。
“让他进来。”
冯永让人传令下去。
弓弩手和陌刀手“哗”地就放开一条通道。
冯永看到赵广,心里也是有些激动。
虽然只是分开了几个月,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之后,仿佛相隔数年。
冯君侯正在这边酝酿着情绪,只待来个热情拥抱。
哪知赵广欢快地奔跑到一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翻身下马,凑到一个陌刀手跟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伸手摸了摸陌刀的刀身。
冯永等了半天,他居然不过来了……不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把冯永那如火的兄弟情吹灭了,带起一缕青烟。
冯永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冷着脸,下令道,“收队吧。”
待军令传了下去,只见“唰”地一声,陌刀收起,集合,赵广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挤出了队列。
即便是这般,这家伙仍是恋恋不舍地不愿意离开。
“兄长,以前还没看出,原来这陌刀队竟是这般厉害。”赵广走到冯永跟前,眼睛仍不住地瞟向陌刀队的方向,“你说,能不能……”
“不能!”赵广话还没说完,冯永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直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给你你也养不起。”
赵广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服气,“小弟又不是没钱!”
冯永呵呵一声冷笑,“你?你全部的身家加起来,最多能养百来个。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娶黄娘子?”
为什么明明陌刀队在街亭大放异彩,而诸葛老妖却没打算组建?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耗费太高了。
陌刀不说,工艺复杂,打造不易,一柄陌刀就足以抵得上一户人家两年用度。
更别说身上的护甲之类。
就是冯永手头上的陌刀队,其实也不算得上是完全体,因为护甲还没达到他心中的理想要求。
这还仅仅是武器铠甲,陌刀手的身高体力,那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还有纪律性、团体意识、战时口令等等这些看起来很基础,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卒却是高要求的东西。
南乡和越巂的人口基数,足有三十多万,冯永却只能凑出这么点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还是在南乡士卒占了大半的情况下,要是作为基层骨干的南乡士卒太少,陌刀队的战斗力就会开始降低。
更何况为了能保证陌刀手的营养,肉食更是不能缺少。
林林总总算下来,大汉丞相都只能是望洋兴叹。
大汉才宽裕几年?大汉丞相实在是穷怕了,哪敢像冯永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护羌校尉手里能控制这么大的油水,其实也是大汉丞相想要补贴陌刀队,让冯永把这支大汉仅有的陌刀队维持住,若是能继续扩大,那就更好。
赵广听到冯永给他算完这些,当场就被他打击得不轻,只是不甘心地咕哝了一句,“怪不得去年的时候,兄长的用度那么紧张。”
“行了,别抱怨了。”冯永带着他,向着营帐走去,“给我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与赵广相约见面的地方被安排在汉阳郡的最北边,最靠近安定郡的陇山西边山脚下。
赵广是从萧关从鸡笼道翻山过来的。
“苦啊!兄长你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我们吃的全是干粮,这嘴角,你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
赵广赶上几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冯永诉苦道。
“还有,这安定要比蜀中冷得快,这还没到十月呢,夜里就得升火取暖,不然就凭现在军中的衣物,根本挡不住这寒气。”
蜀中气候不同北方,冯永早就提醒过赵广等人,但很明显,他们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但仍是有些不适应。
“不是叫你们多煮些松针水喝么?”
炒面在制作过程中,维生素被破坏怠尽,所以需要额外补充。
不然就像赵广这般,嘴角发烂还算是轻的。
赵广干咳一声,“喝太多了,有时喝得恶心,喝不下去。”
“我看就是只有你喝不下去!”冯永瞪了他一眼,“毛病多!以前把嘴巴都养挑了吧?”
赵广讪讪不能言。
“至于御寒衣物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南乡那边准备好了,东风快递会很快送过来。”
冯永之所以这么着急巡视汉阳郡,其实也有保证萧关粮道安全的意思。
不然那些叛乱的羌胡,时不时给后勤输送队伍来一下,也让人头疼。
营帐里,风干的鸡肉已经蒸好了,煮开的羊肉,还有采来的沙葱野葱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有米饭。
肉香和饭香弥漫着整个营帐。
赵广眼睛都冒出了绿光,扑上去就先舀出一口勺米饭塞到嘴里,被烫得呜呜叫也不愿张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冯永看着他如饿狗抢食一般,风卷残云地把能塞的东西都往嘴里塞,在一旁劝说道。
“呜呜……”赵广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汁水乱溅。
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一点刚认识时的翩跹公子俊郎无双的风度?
看来守着萧关的日子他确实吃了不少苦。
直到他把锅里最后一粒米都挑出来放到嘴里,冯永这才开口问道,“吃好了?吃好了就跟我说说,安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安定很重要,至少在目前而言,安定郡的萧关,是大汉唯一占据了陇山东边的据点。
通过这个据点,大汉可以毫无顾忌地翻过陇山,或者南下威胁汧县,或者往东南威胁新平郡。
汧县是曹魏失去陇关之后,封锁关陇大道的重要城池。
而新平郡,则是安定响应大汉北伐之后,曹魏屏护关中的重要屏障。
“很乱,乱成一团麻了。”赵广打了个饱嗝,“新平郡那边,听说曹贼布置了五万人马,试图进军安定。”
“安定郡那里,有呼应大汉的,也有向着曹贼的,羌胡,豪族,扯了旗号,这大大小小的势力,犬牙交错,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冯永听了这番话,点了点头,安定郡看来已经成了大汉和曹魏的缓冲地带,不乱就有鬼了。
“不是说月支城有豪族杨条起兵响应大汉吗?”
赵广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个杨条,小弟也是头疼。当初小弟到了萧关,曾想着法子和他联系,让他往西边移师,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他没答应,说是要死守月支城。可月支城离萧关却是有些远。现在还好说,毕竟安定一片混乱,月支城也算是坚固,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但以后就不一定了。若是明年曹贼进军安定,北攻月支城,小弟这边只怕也不好去支援。”
冯永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这倒是个问题。
对方好歹是响应大汉北伐的人物,若是有了危险不去救,则会寒了人心。
若是去救,距离太远不说,而且萧关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轻易分兵?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怕就要追悔莫及。
冯永想了想,“这样吧,我想法子给你凑一些马匹,然后你自己组千来人的骑军。若是月支城有急,你让魏然领着这千骑前去。”
“你的主要任务是守住萧关,若非有令,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率大军离开,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赵广听了,大喜道,“我就知道兄长爱我!”
你给我滚!我爱的是我的细君!
“不过此事的关节,由你自己向丞相提去。”
“这是自然。”
冯永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还有,有事多写信给赵老将军和马将军,问问他们这骑军都有哪些窍门。”
“他们一个是你家大人,一个是你堂舅。”说到这里,冯永瞥了一眼赵广,“若是你能学到统领骑军的真正本事,我送你几个大礼。”
“兄长此话可是当真?”
赵广一听,眼中发光,连忙凑过来问道。
兄长口中的大礼,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大礼。
“你觉得霍骠骑如何?”
“飚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祈连,小弟若能得其十一,虽死亦无憾矣!”
“我这几份大礼,能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霍骠骑不敢说,但能得其一半,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广霍然站起来,踢翻了脚下的碗锅,直扑上来,“兄长,兄长!你一定要给我!”
“先把赵老将军和马将军的骑军之术学到手再说!”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