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李嬷嬷老是仗着奶过哥儿的情分对哥儿屋里的丫鬟摆主子谱,至于晴雯,这屋里除了二爷没人喜欢她,这两个辣货吵起来正好,也给我们找找乐子。
不过结果却是大出丫鬟们所料,晴雯居然什么都没说,不仅什么也没说,连背后刺几眼也没有,只是贴她的字。
晴雯仰着头贴字,仰头久了,脖子酸痛,好容易贴完了,下来一边给自己捏脖子便看到秋纹麝月眼中的疑惑。
虽然她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想来也是对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就让李嬷嬷带走了包子惊着了,也是自己上一世,是何等猖狂,可如今自己只想安安稳稳的出府,李嬷嬷可是哥儿的奶嬷嬷,连主母王夫人都对她有几分体面,更别说自己一个小丫鬟了,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况且一碟包子,凭她大丫鬟的身份,还是找厨房要得来的。
况且,想要报仇,有的是人出头呢,自己前世就是太傻,才老是做这出头的椽子,先烂。
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将要入冬,白日里有些日光,还能骗骗人不算太冷,可到了夜里,那便只有呼啸的寒风了,丫鬟们有差的便怂着肩出门当差,没有的便都躲在屋子里围着炭盆了,只有四个一等丫鬟和三个二等的丫鬟躲在宝玉的房里,并不回去,只等宝玉回来打发他睡后,除了守夜的人,其他的才回自己屋里睡觉。
其实这些丫鬟一点儿也不急,主子的房里,地上是厚厚的波斯毯,地下有地龙,屋里还有熏笼,便是门上,也挂了两层百花缠枝的门帘,风是一点儿也进不来的。
袭人一个人在里屋不知干什么,秋纹麝月并另俩个小丫鬟正围着炭盆烤栗子,晴雯和茜雪则正在熏笼旁做针线。
晴雯想过了,自己若要出府,不管怎么说,手里有银子才是最重要的,是上一世自己被撵出门时侯,若不是身无分文,自己也不会病中连口热茶也喝不到,只能凄凉病死。
这一世,离府不管是回哥哥家还是嫁人,自己手里一定要有钱,但可惜自己以前发了月钱,不是去买脂粉,就是去买首饰,刚回来的时候身上除了十几套衣服和几只别致的首饰外,便只有半吊钱,这还是在府里吃穿用度全不花银子的情况下的。
如今这当务之急就是赚钱,越多越好。大宅子里的丫鬟,虽说吃穿不愁,还有月钱,但要说赚钱,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种,做针线,扎花儿,领月钱,主子赏赐,偷主子东西卖。
最后一种虽然无本万利,但是有被见官和被打死的风险,不适合自己这种安分的小丫鬟,而主子的赏赐,除了逢年过节以及主子们的生日外,几乎无可能了。
自己这儿还好,每逢丫鬟们的生日,二爷也会给这个丫鬟赏赐,去年给自己的是一串珍珠手串儿,听扇儿说琏二奶奶哪儿,常常是连月钱都扣发的,除了这些,便只有刺绣扎花儿了,刺绣自己很擅长,扎花一般,所以自己的生财之路,应该在刺绣上。
故从前几天重生开始,晴雯便日日刺绣,除了日常给主子用的和自用的,其余的全卖掉。如今已积攒了一吊钱,不过自己这麽多年做的手帕子也全部卖光了,手上的这个也是做着卖的,自己如今只用素棉帕的。
“二爷,您回来了,吃了吗?”小丫鬟翠芽忙前忙后的问,晴雯麝月秋纹连忙来打帘子,之间这位爷,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袖箭,系着五色蝴蝶鸾丝绦,气度潇洒,英姿不凡,好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宝玉此时刚饮过酒,步履踉跄,方至自己的卧室,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到:“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就去了薛姨妈家吃酒,到此时放回来,哄得我们等了一日。”
宝玉方想起早上的字,问:”那三个字呢“秋纹走过来笑道:”早上还嘱咐我们贴在门斗上呢,这会子又忘了,贴的人手都冻僵了“
宝玉以为是体贴的,便握着她的手“那我给你暖暖”说着便携了秋纹同看门上的字。
这字本来是晴雯贴的,秋纹倒抢了人家的功,不过见晴雯没说什么,大家也都不喜晴雯,故也没人帮她辩白。
看完字,看大丫鬟中自有三个,故问道:袭人姐姐呢“秋纹捏着宝玉的手往里一指,”睡着呢“
”那可好,就是太早了“又问晴雯”今我在那府里吃午饭,见有一碟豆腐皮包子不错,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你可吃了?“
秋纹扭着身子靠着宝玉“快别提了,一送了来我们就知道是给晴雯的,谁都没动,可晴雯中午吃了好些樱桃肉,就放在哪儿了。晴雯还吃了好些肉?”
原来这宝玉一直觉得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虽也可食肉,但应当浅尝即可,方不坏了女子纯洁之体。
且晴雯素日是不爱吃肉的,因此甚得他喜爱,今日听到这一言语,只觉晴雯腥膻。
“可不是吗,一碟子几乎都是她吃的。包子刚放好,可巧李妈妈来了看见,要端走,我们哪里敢栏她,就只能让她端回去给她孙子了。
二爷只记得晴雯喜欢那包子,一点儿都不记得奴婢也喜欢,二爷心里没有我。”
晴雯撇了撇嘴,“怎么能呢,你可是我身边最早跟着的丫头,明儿爷就叫两屉包子,让你俩过够瘾。宝玉一边说一边叫茶,忽想起早上沏的枫露茶,叫茜雪端来。
秋纹跪在地上一边给宝玉脱靴一边道:“茜雪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她要尝尝,就给她吃了,二爷是知道的,咱们是不能驳她的话的。”
这秋纹老子娘向来与李嬷嬷一家不对付,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果然,宝玉听后大怒,将手中茶杯往地下一掷,打了个粉碎,泼了秋纹一身的茶,又踢了秋纹一脚道:“她是你哪门子奶奶,你这么孝敬她?不过是仗着以前奶过我几日罢,如今显得她比老祖宗还大了。撵了出去,大家赶干净。“
吓得丫鬟们跪了一地,宝玉本想立时便去撵人,但又想着刚刚提了秋纹,便又留了下来。
扶起秋纹,细细问她的伤处,秋纹原也没伤着,只是宝玉问了,这伤便重了,伏在宝玉怀里起不来。
这时袭人出来了,一把便把秋纹从宝玉怀里扯出来,”扶“到床上秋纹虽要挣脱,但兼有晴雯麝月二人,那也是不能够再回宝玉怀里的,只得在宝玉床上,低声叫痛。
引得宝玉来看她,这本是袭人的伎俩,原来,袭人今日实际上并未睡觉,只是躺在床上装睡,引得宝玉来逗她,而且今晚又是她值夜,她正想同宝玉再借此共赴云雨呢,谁知被秋纹这小贱人毁了,心里真不知道怎么恨呢。
可巧,因听着响动,贾母早遣人来问呢。
劝解一袭人忙道:“我刚刚倒了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盅子。不巧,秋纹踩滑了,幸好得二爷扶了一把,如今正在床上是休息呢。“
这贾母素日里虽不像王夫人般对少爷身边的丫鬟看得那么紧,但也绝不容丫鬟滑倒,要主子扶的。
东西二府的规矩是,爷们儿长到十二岁,便不许叫丫鬟们同睡了,如今夜里这丫鬟竟上了主子的床,这是什么心思,两府共同的老太太可见得太多。
可又不能直接为了这点儿事儿就赶出去,免得哥儿心里愧疚,反而随了那小丫头的意。
于是发话:“她既跌了,便送她回她房里去,给她两天假,让她好好养着吧。你和麝月将她扶回去吧。“
接着又见晴雯,命道:”今晚你值夜伺候你主子睡觉,莫要在疏忽“随后又絮叨一番如何照顾宝玉,便回了。
晴雯本爷没多想,但一回头,看见秋纹那狠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方明白,自己这是挡了别人的道,不过事到如今,自己说什么秋纹都觉得自己是在炫耀,故什么都没说,便径直入了内室。
一入内室,不由失笑,外面两个大丫鬟为了这位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位爷倒好,自己已经和衣睡下了。
遂伺候宝玉洗漱睡觉,便去外面榻上歇息了。
且说袭人秋纹那边,麝月早知秋纹是故意的,虽不明讲,但心里不舒服,扶到一半便借口回了房,只有袭人扶着秋纹回去了。进了门,将秋纹扶到床上,秋纹以为她要走了,没想到袭人却在旁边坐下了。
“来来,我给你倒杯热茶“袭人一边倒茶一边说:”还是人家晴雯有本事,什么都没说,便是她伺候公子了,毕竟是老祖宗给的人,说不定明儿咱们就得叫她姨奶奶了。
“”倒是可惜了你,明明你帮她向公子告了李嬷嬷的状,还挨了公子一脚,可好处偏偏都是人家的,看来咱们啊,都是苦命人。“
“哼,姨奶奶,她不过是老祖宗身边赖妈妈买的奴婢,是奴才的奴才,比咱们还低一等呢,想要我给她磕头叫姨奶奶,做她的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