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到了此刻,才看清了王夫人,本来晴雯以为王夫人只是见不得丫鬟们勾引宝玉,所以才对上一世的自己和金钏如此残忍。
可现在看来,王夫人的行径,不仅仅是因为她见不得别人勾引她儿子,而是她溶在骨子里的冷血和残忍,以及多年来如同守活寡的生活中,渐渐开始变态的心灵。
金钏只是和宝玉说了一句话,便要被打死,便是事后证明了金钏是无辜的,也要那样羞辱金钏,这绝对不是一个善良有温情的人做的出来的,哪怕她们的身份是主子和奴婢,但相处这么久了,便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晴雯上前把金钏扶起,宝玉想要来搭把手,晴雯瞪了他一眼,他便也不敢上前了,只是将金钏的嫁衣拾起来递给了金钏。
晴雯知道宝玉心里是真的愧疚,但这份公子哥儿的愧疚,实在是太廉价了,金钏人呆呆的,晴雯便替她接过来,随后扶着金钏走了。
秋芙本想上去帮忙,但想着王夫人的性子,还是叹了一口气,留在了原地,只是吩咐一个小丫鬟去请大夫。
晴雯将金钏扶进她的屋子里,见她整个人都木木的,进了屋也不知道往床边走,晴雯在心里叹了口气,将金钏扶到床上趴好,又去打了一盆温水,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下。
免得一会儿血迹干了,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那个时候再脱就更痛了,仿佛生生揭下一层皮来。
晴雯细细的将金钏身上的血迹搽干净,小心的避过她的伤口,刚擦完,女医便到了。
这是贾府里专门给丫鬟们看病的,虽然医术完全赶不上李府医的级别,但治疗一些简单的外伤和风寒之内的还是可以的。女
医过来看了看金钏的伤口,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了一瓶药,又嘱咐了这些日子不要下地和碰水,随后便出了门。
晴雯想起那女医的叹息,心里有些担忧,便追出去问道:“大夫刚刚为何叹息,可是金钏身上有什么隐疾?”
女医听晴雯说的话,又叹了一口气说到:“有隐疾倒也说不上,只是这件事我刚刚也听说了,说这姑娘只是被打了三板子,便是如此的血肉模糊,夫人的手段未免也太狠了,比以前还要狠毒,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命如草芥啊。”随后便摇摇头走了。
晴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心里思绪万千,最终下定决心,等金钏好了,自己便求去吧,贾府银子虽然好赚,但好不容易重来的命,晴雯还是决定好好珍惜,便是将来在外面日子过的苦些,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晴雯走进屋内,关上了门,细细的给金钏上药,见金钏上药一声不吭,连个表情都没有,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那污损的红嫁衣出神。
晴雯见她这个样子,生怕她想不开,毕竟上辈子她便是被王夫人带走后,随后便投了井,晴雯连忙温声开解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若此,若是痛便喊出来吧,这样至少心里好受些。”
见金钏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她那件嫁衣,晴雯便一把将那嫁衣拿起来,逼着金钏看向自己。
说道:“人家说你是什么,你便觉得自己是什么,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以死明志?”晴雯死死的瞪着金钏,低声严肃的说道:
“我告诉你,你死了,夫人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反而会觉得你在妨碍她,她心里一点儿愧疚都不会有。
只有你的父母,他们会伤心痛哭,你真的要为了别人的想法,让你父母承受丧女之痛吗,他们养大你不容易。
况且你就算是投井死了,别人也不会以为你是清白的,只会说你是因为勾引了主子,被夫人挑破,羞愧而亡。”
金钏听着晴雯的话,流着眼泪,无力的说到:“那我怎么办,我真的没想过勾引二爷,可是可是……”随后便哽咽起来,不能言语。
晴雯看着这个上辈子和自己有相同可悲遭遇的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到:“越是打压,咱们越要活给别人看,她说你勾引她儿子,你偏要对她儿子不屑一顾。
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别人虽然会碍于贾家的权势,不敢明说,但公道自在人心,咱们活着,要为自己而活,而且,我相信你,你不是想勾引宝玉。“晴雯握着金钏的手,眼神坚定的说到。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金钏迷茫的说到。
“好好活着,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便离了贾家,好好活着,活得开开心心,比她”晴雯用嘴詉了一下王夫人的方向,“比她活得还要好。“
“可是她是公侯人家的夫人,我怎么可能会比她活得还要好。“金钏苦笑了一声,旋即便泪落如珠。
晴雯苦口婆心的劝道:“难道只有拥有权势地位才会活的好吗,你看她,有夫君的宠爱吗?儿子争气吗,还有一堆小妾庶子,整日虎视眈眈,你在她身边也是呆了一段时间的,可曾见过她有几次真心的欢笑?“
“确实。“
金钏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希望一样,挂着满脸的泪珠,但眼里充满了希翼说到:”她虽然拥有权势富贵,我虽现在没有,但不代表将来没有,但我却可能拥有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夫君的宠爱,以及孝顺的孩子。“
晴雯没想到金钏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不过看她这个样子,晴雯觉得,不论她现在如何,至少比想去寻死的好,而且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生活便充满的斗志,这样总比浑浑噩噩,自怨自艾的活着好。
晴雯见到金钏如此,便放心了,对金钏说到:“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一点儿东西过来吃,你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
“伤了不可以吃辛辣的,不利于伤口的恢复。”晴雯沉着脸说到。
这小妮子她是知道的,向来无辣不欢,所以晴雯一看她转动眼珠子,便知道她又是馋辣了,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晴雯可不敢让她吃辣,免得伤口发炎化脓。
“啊……”金钏失望的啊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便由晴雯姐姐说了算吧。“
“你也别啊,等你好了,什么好吃的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最好还是喝一些皮蛋瘦肉粥比较好,既有营养,又好克化,最适合病人吃了。“
随后晴雯便去大厨房给金钏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虽然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的怪怪的,在晴雯背后窃窃私语,晴雯一来,她们便连忙住了话头,假装忙忙碌碌。
这些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和自己关系并不亲近的人做这些。
不过还好王夫人是个好面子,虽然背地里怎么样不好说,但明面上,还是吩咐了大厨房,金钏养伤这段时间,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所以晴雯一去,便立马有人给她装了粥。
这么快的弄好,倒不是巴结她,而是那些人不想惹麻烦罢了,晴雯便也不管她们,自己提着粥便走了,那些人见晴雯走了,议论声顿时便如蜂鸣声响起。
晴雯并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她做什么,无愧于心就好,随后便提着粥回了金钏处。
金钏喝了粥之后,晴雯又陪了她一会儿,见她困了,生病的人要多休息,晴雯便告别了她,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屋里,晴雯稍稍的坐了一会儿,便听见窗前传来了一声细微但清晰的鸟鸣声,晴雯闻此,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是她和水溶定下的暗号。
自从那次玄烨冒充水溶后,晴雯和水溶便想着,弄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暗号,因为玄烨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便是二人都同他讲过,他依旧我行我素,经常冒充水溶。
而有一次,水溶偶然和晴雯学他在北境是,学会的一种鸟鸣,晴雯便觉得,她们的暗号找到了,随后的日子,堂堂京城的冷面王爷水溶,在晴雯面前便成了一个鸟人。
打开了窗户,窗前,一身青衫的水溶拿着一支百合进来。夜风浮动,带起他的衣衫,飘动之间,与夜色交织分离,晴雯觉得,这个男人有的时候俊美的像一个夜中的精怪。
“给你。“水溶含着笑,将那只百合递给晴雯,单手便翻窗进了屋。
“今日怎么看着如此疲惫,莫不是贾家的老太婆给你派了许多的活儿?“水溶看晴雯一脸倦意,担忧的问道。
“我无事,只是今日为了旁人的事,颇费了一番心思。”
说着,晴雯便找了一只花瓶装了一些水,将那百合插上,端了过来,水溶从她手中接过花瓶,放在高几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事,但想来定又是和她以及她那个宝贝有关。”水溶面上露出一丝不屑,满脸笃定的说到。
“还真被你猜对了,事情还真是这样。难道你在贾家也有暗哨。”晴雯问道。
毕竟水溶曾经和她说过,他在各个世家中都有一些暗哨为了应付突发事件。
水溶见晴雯满脸掩不住的倦意,便想让她上床上躺着,他坐旁边,她俩慢慢讲话,可晴雯不从,所以水溶只能 强将她按在床上坐着,他则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