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河一带,覆盖在雪白的山岭下,往日即便这样的天气也有人迹,庄子里的人或许因为战事的缘故,主人家带着财物家眷去了附近的城池,荒凉下来俨然如鬼蜮,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刮过。
也有人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断断续续的。
风雪在院中降下来,几具护院的尸骨埋在雪地里,庄内有人的脚步声踩过积雪,发出吱吱低吟,檐下的同伴递来酒水,那人饮了一口还了回去,推开厅门,数只铜炉燃起小火,肉的香味弥漫屋里,周围人影来来往往走动,数百人的声音嘈杂的从大厅相连的几个房间传过来,气氛热烈。
“西凉军的将领好像也不怎么样...还不如那什么坚的。”
“......叫孙坚,哎...总会有几个草包将军的...你以为谁会像我们这样到处找吃的。”
“对!说不定别人打了败仗还搂着美娇娘屁事没有......”
粗俗的言语在这帮狼骑口中互相吹出来,对于那样的战争程度,本就不是他们能思考的,反正谁打赢谁就是厉害的,喧闹的声音一直持续下去。
“翻过年,关东联军估计就会正式攻打过来,汜水关那边,我不打算带大家过去......这个热闹凑不得。”公孙止透过门扇的缝隙,看着外面大厅的人声鼎沸,随后阖上,转过身来坐下。高升正将烤肉分成四分,一块块的分装开,然后舔过刀刃上的油腻,粗声开口:“可我听说公孙将军也过来了,首领不打算去见......”
蔡琰缩在大氅里,又卷了一床被子,听到公孙将军等字眼,大抵是明白是谁了,美眸眨了眨望向坐下来的身形,这个蛮横的男人姓公孙她是知道的,眼下听那边大光头这样说,难道他和公孙瓒有关系?眉角不由挑了下。
“不见。”公孙止取过一块肉递给木塌上,并不在意少女的目光,咬下肉块,咀嚼着沉默下来,他在这个时代活了快两年,也清楚一个好的身份带来的便利,可...对方只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感情上,他自己接受不了,更别说喊出口。
宁愿四野谋生,也是不愿轻易开口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吕布又在汜水关,身边好几万的人......咱们干不过啊,难道真要在这里窝着。”高升摩挲脑门。
“你...你们要杀吕布?”床榻上捧者烤肉的蔡琰惊讶的捂住嘴,她自然知道名震京师的飞将是谁,眼下看着这拨穿着皮袄,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一群人,竟是要去杀那......有种产生‘不要命’‘乱来’的感受,随即,摇摇头:“你们打不过他的。”
高升抹过厚唇,粗声粗气的笑起来:“夫人,你可就不清楚了,咱们数百兄弟在草原的时候,就和吕奉先打过一次了,虽然还是他厉害一点,可咱们也算是半个平手。”
“半个平手.....”这样的说法,让蔡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而对‘夫人’的称呼已经浑然不在意了,毕竟怎么反对,这帮人依旧这样叫,已经懒得再纠正了。随后,想到自己是被对方强虏来的,又将脸转过一边,只是眼中的笑意还残留着。
对于公孙止,对方并没有用强的方式的侵犯她身子,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欣慰的,或许这个男人还是有好的一面......少女想着。
温暖的房间,说话的声音继续着,说到了一边:“李恪那傻小子呢?”
“不是首领让他小心守着那华雄醒过来吗?”高升抬起头,一拍脑门:“坏了,这傻小子会不会......”
话也未说完,起身就往外跑。
外面,风雪嘶吼跑过庭院。
后面厢房内,一道身影被捆缚出羞耻的动作,倒在一堆柴禾上,嘶哑的响起话语。
“小子...本将乃西凉华雄,若是你替我松开绳索,许你钱财如何?”
他对面,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杵着狼牙棒靠在门扇上,屏气凝神的盯着对面瞪过来的人熊般的身形,摇摇头,结结巴巴的声音回答:“首领说,小心你醒过来...你就不能醒过来。”
“你眼瞎啊...”
华雄剧烈挣扎仰起头,破口大骂:“还是脑子有问题,当贼匪有什么好的,速速于我解开,到时带你享尽富贵。”
“你别骂我啊...我人有点愣的,打起来,收不住手。”
“我...骂你娘亲的...石头一样...”
李恪捂了捂耳朵,“你好吵的。”说着提着狼牙棒过来,对着他脑袋就挥了起来。华雄挣扎扭动,瞪大眼眶:“你干什么——”
举起的兵器陡然停下来时,他方才松了一口气,照对方力道打下来,非死不可。
然而,对面那傻子从地上捡起之前掉落的铁盔,露出憨笑,转身给他戴上,“这下好了。”
“嗯?”华雄愣了一下,便是见狼牙棒再次举起来,连忙蹬腿向后缩,再是豪气烈胆,也被是被这傻子惊的叫出声。
“......停下...我...我操.....”
嘭的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
“这下不骂了。”李恪一脸轻松的重新站了回去。
不久,匆忙赶来的光头大汉还是来迟一步,好在还有气,人并未被打死。高升直接在李恪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去那边吃肉。”
抱着狼牙棒的李恪揭下皮帽,抠着头皮回头看了一眼,呯一声关上的房门,露出疑惑。
“我做错了吗?算了,吃肉去。”
喃喃一句后,便轻快的朝前方院落跑去。
“原本我们过来是想报当日之仇,如今只能等了,顺带你的父亲,也一起办下来,与我一道去塞北草原。”
房间里,噼噼啪啪燃烧木料的轻响。
轻靠着墙壁的少女看着缓缓在说的男人,蹙眉摇头:“不可能的,我父不可能跟你走的,洛阳家里有上万书册,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怎么丢的下,而且洛阳城高坚固,你如何能混进去,如今我父亲年事已高,长途跋涉.....那样,我只会更恨你。”
“你现在不恨我了?”公孙止勾起嘴角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少女脸上,随后又转开,盯着炉火,嗓音很轻:“总会有办法的......”
......
北面,酸枣。
火盆在帐中燃烧,一道身约七尺的人影背负双手,来回走动。一旁,火光映着青龙偃月发出冷光,偶尔一张面如重枣、长髯的脸抬起来,一双丹凤眼微阖,目不斜视。
“兄长切莫担心,三弟很快回来。”
走动的身影停下,转过头来,面如冠玉,两耳垂奇大,跟着动作微微甩动,眸子瞥了一眼对方,叹口气,脸色未变,只是说道:“愚兄只是担心,三弟久久未归,他那般鲁莽性子,到时还给公孙将军平添麻烦。”
“兄长是皇室贵胄,也该坐着等,若是真出了乱子,再收拾局面不迟。”凤目阖上,耳中便听到脚步声踏踏踏的走来,抚须开口:“回来了。”
帐帘陡然被掀开,一道身材魁梧粗壮的黑汉带着浑身雪花大步走进来,哈哈大笑:“大兄,打听清楚了,汜水关守将正是飞将吕布那厮。”他端起几案上放着的温水,大口喝尽,“咱们联军兵强马壮,到时我去会会他,二兄为我掠阵就行,看我把吕布首级取下来,交给大兄,哈哈哈——”
刘备看着三弟的兴奋,面容平静,也对即将而来的大战抱着期待。
毕竟...联军还是很强的。
帐外数里,一座堆垒的高台渐渐成形,从这里俯瞰望去,彩绸招展,旌旗猎猎在风雪里,密密麻麻的营帐、营寨绵延至视线尽头,隐隐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氛肃穆,杀气冲天。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到了中平七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