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燃烧的篝火,随着黎明的晚风在黑暗里摇摆,映射值夜士卒一张张巡逻过去的脸孔、走动的身体、战马的轮廓,远远近近,周围人低声的交谈、偶尔家乡的歌谣在寂静的夜色充满喧闹和嘈杂。顺着视野延伸,只是一座绵延数里亮着斑斑点点火堆的临时军营。
原本今日是不会在葛城驻扎,但袁绍意外接到了一年没见的儿子,破例先行扎营下来,中军大帐响起持续的对话。
“……熙儿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公孙止手中回来的,凭你自己本身想要逃出,为父不会相信。”
袁熙犹豫了一下:“孩儿是被他放走的……中途公孙止使诈杀了高将军的副将,孩儿……孩儿被护送着趁乱逃出来。”
“哈哈哈……”
上方传来笑声,袁绍拍动长案,像似早已看穿了儿子心中所想那般,点头:“你没有因为丢脸而对为父说慌,很不错,你且下去休息,明日一早与张郃一起回邺城吧。”
“父亲……不一起回去吗?”
旁边,逢纪拱手笑道:“熙公子,既然白狼出来了,此时正是一举歼灭公孙父子的最好时机,主公自然是以大局为重,邺城那边,只要城未破,就有得打。”
“原来如此,那孩儿先行下去了。”瘦弱的少年终于没有了胆怯,恢复到彬彬有礼的姿态,朝父亲躬身拱手后,慢慢退出大帐。
帐帘微微晃动,待人走后,郭图、逢纪对视一眼,随即起身拱手:“恳请主公立即反攻易京,公孙父子必然手到擒来!”
袁绍望着他二人,抚须缓缓开口:“确实是好机会,高览虽然不知能撑多久,但白狼总归是出现,再困易京,他必然是在城中。”
他说道:“告之全军,立即拔营北上,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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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京,飘在风里的旗帜残缺破烂,自猛烈的攻城后,城墙上士卒忧心忡忡的巡逻,对于未来将要面临的境地是怎样的,心里都是没底的。
四面受困的遭遇,在他们心底造成巨大的压力。
赵云提枪挎剑巡视在城头,与另一名将领邹丹碰见,俩人见礼后,吹清晨的冷风并肩而走,聊一些话语解烦,对于他们这样的外将而言,没有一点讯息从内部传递出来,心中自然是非常焦虑的。
“……主公一生征战塞外,胜绩无数,性子你我都知晓,如今失利,兄弟惨死,心中必然晦暗苦涩……”
“可若不振作起来,明年开春袁绍整兵又来,光靠剩下的残兵如何能守住?”赵云一拳砸在墙垛上,他的这番话,让旁边的邹丹无法接下去。
好在也不需要他接,视野的尽头,一条黑线,远远的自易京西侧出现。
邹丹简单的呢喃:“这是谁的……兵马……”
片刻后,马蹄声如雷震动大地,赵云附身朝前探望,城墙靠近那边的一段轰然爆发开欢呼声,无数的身影在城头上奔跑过去,他紧拽着枪身,招呼众士卒回到自己防御的位置上,不多时,有人的声音高声的呐喊出来:“是援兵来了——”
“是大公子的援兵到了!”
“大公子的骑兵,后面还有数千步卒啊,来人啊,快开城门迎接大公子的兵马入城——”
振奋人心的消息转眼间传至城墙下,兴奋奔跑的士卒将这样的好消息传递去城门那边,大街小巷也在不久后传遍,原本困守孤城的军队举城呐喊沸腾起来,不少百姓走出家中来到街道上,看着奔驰而过的士卒,不免受到对方喜悦的心情感染,纷纷伸头踮脚张望城门的方向,想要看看那支军队是何模样。
大量的消息飞遍全城,报着喜讯的士卒跌跌撞撞的跑进府衙,公孙越正为兄长之事懊恼,陡然听到自家侄子带着援军来了,倒是吓了一跳,随后惊喜的发足狂奔至后院,迎头撞上人时,也被他甩开,径直去这喜讯告知公孙瓒。
“兄长——”
他踏入厅堂,脸上难掩喜色,大步朝那边酗酒的身形过去:“兄长!援兵来了,我们这下可以回去幽州,兄长,你等会儿再喝,到时可以和侄子一起喝个痛快了,快把酒壶放下,咱们一起迎接。”
手伸过去争夺酒壶,被摇晃的身形一把扫开,公孙瓒微红着眼看着他:“这下大家都高兴了……不用你们天天催着……我……我去安稳军心了吧……”他结结巴巴的说到一半,陡然大笑起来,捂着脸继续笑道:“我这儿子没有让大家失望……快去……快去迎接他,我等会儿就来……免得他生气跑了……学我丢下你们不管……”
“兄长,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乃众人之主,侄儿就算再大,可也大不过你这做父亲的。”公孙越说了一句,听到门外的热闹喧哗,拱手:“那弟先去外面招呼侄儿,兄长快些洗把脸,莫要让侄儿见笑话。”
说完,理了理衣袍,快步朝外面走去。长案上,笑嘻嘻的醉脸收敛起来,摇摇晃晃起身,目光望了一眼外面的门扇后,取过了柱头上挂着的宝剑,朝后院的厢房走去,时间就像在他身边变慢了,身边侍卫、亲兵欢呼着从身边跑过去,冲出院子去迎接那场喜悦。
身影跌跌撞撞的走过长廊、走过屋檐下,最终在一间房门前站定,公孙瓒颤抖的抬起手臂,唰的拔剑劈下去,上面的铜锁咣当落地,推开门,外面的光芒驱走了屋中的黑暗,一道缩在墙角的妇人惊喜的抬起目光,憔悴的脸上泛起笑容朝这边快步过来。
“夫君,妾身就知道你会来接……”
话音停了下来,妇人的笑容也停住了……啪......啪……有液体滴落在了地上的声音,剑尖从背后穿透出来,刘氏颤抖的摸了摸,那是刺眼的红色,她脸上笑容不改的望着面前的丈夫。
“……夫君……”轻声的呢喃,身影向后倒了下去。
尸首未及触地,被公孙瓒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望着褪去血色的妇人,沉默的看了好一阵,随后起身穿起了那套陪伴他半生的铠甲,威严的走出。
………
公孙止入城了,除了关押冀州降兵的一千骑兵驻留城外,剩下的随他从城门而入,铁蹄走在街道上,无数的目光注目过来,对于这个人,几乎都有耳闻,从草原百骑马贼起家,一路杀到如今一郡太守的地位,其凶名不仅仅是草原上让人闻风丧胆,幽燕一带,刘虞旧部的渲染,也是恶名昭著。
然而,对方眼下的铁骑入城,每踏出一声,不少人心头都在狂跳,毕竟这人凶名在外,说不得发狂大开杀戒。
“这就是我侄儿的骑兵?当真了得……”公孙越已迎出府衙,远远看到过来的铁骑心下有些感概,“当年马贼起家,我去送兵与他时,就知道我公孙家终于有一个更加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我听说大公子的骑兵并非一支。”旁边的长吏关靖开口:“乃是善于长途奔袭的弓骑,眼下这支应不是精锐。”
公孙越双眼放光,一拳砸在掌心。
“这下发达了——”
不久,骑兵停下来,公孙止下马,在典韦、李恪数十名亲兵拱卫下,龙跃虎步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