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元摸到司苑局时,赵进教刚准备睡觉,昨天他值的夜,今儿可以休一天,因此准备好生睡个懒觉,下午起来再找人赌钱。
但一听结拜二哥来了,赵进教二话没说就从床上翻起,脸都没洗便赶了出来。待徐应元说进忠老哥在宫外找馆子,找他有要商相商,当下就拉着徐应元出了宫门。
二叔身上没什么钱,又不好意思跟徐应元说,于是在街上寻了半天,才摸到个面铺。琢磨着身上的钱够请两兄弟吃碗雪菜肉丝面,顺便一人烫壶小酒,这才敢站在外面等。要不然钱不够,他又是场面上惯的人,哪个好意思请客呢。
大约半个时辰,徐应元和赵进教才找到二叔寻的那家面铺。这两兄弟还以为二叔找的是家酒馆呢,所以先前光顾着在常去的那几家找,结果没找到人。还好赵进教眼尖,看到了在面铺外的二叔,要不然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
“老哥,外面冷,进去说。”
有些事不用说破,赵进教知道进忠老哥肯定是囊中羞涩,所以进去之后便扔了块碎银子给面铺的掌柜,要他再切一盘牛肉来,又说今儿他做东,两位哥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甭替他省钱。
掌柜的得了银子,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热情的招呼起来,要浑家赶紧拿牛肉上来给公公们切上一大盘。
二叔在边上颇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弟最近手气不错啊。”
徐应元笑了起来,以他对这个结拜三弟的了解,能这么痛快扔出银子来,多半是赌桌上赢来的。
“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么。”赵进教也笑了起来,拉着有些惭愧的二叔坐下。
“怎么,那娘们没从老弟?”
徐应元坐下好奇的问道。据他所知,最近自家这结拜兄弟跟一个宫女打的火热,一心想结为对食。但听赵进教所言,这事似乎没成?
“别提了,叫人截了胡。”赵进教有些郁闷。
徐应元嘿嘿一声,“叭”的一下拍了桌子,骂道:“谁个敢抢咱兄弟的女人,是哪个衙门的,回头咱收拾他去!”
二叔也是情绪激动起来,抢他兄弟的女人就是抢他的女人,无论如何他也要替兄弟出面。
“得了,那人二位哥哥惹不起,可别把二位哥哥栽进去。”赵进教连忙摆手,他可不敢带着两位兄长找人家麻烦。
“唔?”徐应元愣了下,“有职事的?”
“嗯哪。”赵进教“呸”了一声,“不提这个,说正事吧。”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徐应元讪笑一声,有职事的主,可不是他们这帮老伙者能惹得起的。
二叔也忙道正事要紧,眼巴巴的看着赵进教。
“老丘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这么久了,没个回音的?”徐应元知道二叔急这事,所以便先问了。
“老丘不是别人,就是孙暹大老爷原先的掌家。”又怕二叔不知道老丘是哪个,徐应元特意说了下。
二叔忙点头,道:“我知道的,当初我进宫就是走的孙公公路子,介绍我进孙家的就是老丘。”
“那不是外人了。”徐应元点了点头,又神秘兮兮道:“听说没,孙公公如今可热着咧,据说皇爷打算让孙公公接老祖宗的位子呢。”
“不见得吧?”赵进教呆了呆,“我怎么听说是金公公要接老祖宗的位子呢?”
“怎么可能,我这消息可是上头透出来的,金公公啊,没戏。”徐应元很肯定的说道。
“金公公刚给陈公公办了丧,还是皇爷给点的名,要说没戏,孙公公还差不多。”赵进教对他的消息来源也是确信无疑。
“瞎传的,你也信?…”
“反正金公公那头更热乎。”
“……”
把兄弟二人竟然为谁当掌印争了起来,可把二叔急的啊。那司礼监掌印谁来做,关你们什么事!
“你们就别管谁接老祖宗的位子了,四川的事,那矿!…”二叔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呛的慌。
“呃…老哥别急,你先听我说。”赵进教和徐应元反应过来,不敢再打岔了。赵进教要说时,伙计把牛肉端了上来,他正饿着,便拿筷子夹了一口狼吞虎咽起来。吃完,告诉了二叔和徐应元一个坏消息。
“老丘已经去了四川了。”
“什么?”二叔一惊,直起的身子一下缩了回去,一脑门子的失望。
“这事你昨不早说?”徐应元也急了,他可也指着去四川翻身呢。可这人都走了,赵进教却不说一声,你说可气不可气。
“二位哥哥别着急啊,你们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赵进教没想到两位把兄弟竟然这么急着去四川,不敢再耽搁,忙又道:“那矿是个银矿,在四川云安县一个叫石砫寨的地方,丘公公是去任矿税总监的。”
“这个我们知道,问题是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办?”徐应元一肚子牢骚,“当初可是你说能带着我们跟丘公公一起去四川发财的,我和你进忠老哥可把这事当正事了,你倒好,一屁就给崩没了!”
“我说二哥,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只说老丘已经去四川了,可没说咱们不能去了啊?”赵进教也是一肚子委屈,这性急的二哥就喜欢打断他的话。
闻言,二叔和徐应元一下子又有了盼头,精神都是一振。
“你说,你说,快说。”二叔把脑袋就差凑到赵进教跟前了,也不管伙计刚刚端来的面条正散发着腾腾热气。
徐应元低声道:“老丘在那坏了事,眼下麻烦的很,所以他捎信回京,希望孙公公给他加派人手呢。”
“这怎么说的,好好的开矿,怎的就坏了事?”二叔摸不着头脑了。
徐应元是一头雾水,催道:“你说明白些,怎的坏了事?”
赵进教当下将他知道的一些情况对两位结拜哥哥说了。
原来丘乘云去的那石砫寨是夷人的地盘,朝廷在当地任有宣抚使,这宣抚使就是夷人的首领,名为马千乘。不过马千乘虽是夷人首领,可却是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乃为汉人,不过世袭当地的土司而矣。
身为宣抚使,马千乘主要负责当地的军政事务。丘乘云带人去了石砫后,因急于开矿,便要当地县令贴出告示,限令家住在矿脉上的百姓一个月内全部拆迁,只给很少的补偿。
这个条件显然非常苛刻,不顾百姓死活了。于是当地的百姓找到宣抚使马千乘,请他代为说情,一方面允许百姓拖延搬迁,另一方面向矿监争取更大的赔偿。
马千乘还是个不错的官,见百姓实在难过,便自己拿了五千两白银送给丘乘云,请他开矿就开矿,勿骚扰百姓。
邱乘云见钱眼开,同意这个条件,不过要求贿银再加一万两。他对马千乘说,这一万两是送到北京上交皇帝的。只要皇帝得了银子,这边自是好办事。他丘公公也是贫苦人出身,哪里真肯为难百姓了。开矿嘛,只要给皇帝先交个差,下面的事拖上一阵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千乘一想也对,于是又凑了一万两白银交给丘乘云,岂料不知谁把这消息捅出来,于是矛头都对准丘乘云,说他贪婪无度。
丘乘云无端背上骂名,自然不高兴,便迁怒马千乘。他将一万五千两银子都派人送到了京城,并给皇帝上了一封密奏,称石砫土司马千乘向他行贿白银一万五千两,目的在于阻挠开矿。现将白银献给皇帝,听侯处置。
万历见了奏报,又怒又喜,对司礼太监张诚说道:“上下内外,有哪一个似丘乘云这般忠心?”于是下诏,将马千乘逮入云安大牢,听候查处。
马千乘的夫人是个女中豪杰,厉害的角色,得知丈夫被抓后立刻四下里奔波营救。可是皇帝不理政是出了名的。人一关起来,就不判也不放。马夫人到京师去疏通,刑部里也是衙署空空,无人理政。气得马夫人把刑部大堂外的大鼓都给砸了,可即便这样也无济于事,只得快马返回云安,继续想办法。
丘乘云那里害了马千乘,日子也不好过,当地人对他十分抵制,根本不愿到他矿上打工。带去的人手也不足以维持开矿,不得已之下只好送信回京,希望他的老恩主孙暹再派些人手给他,要不然这银矿根本采不了。
“所以啊,只要孙公公答应,咱哥三还不是能立马上路去四川?”赵进教洋洋得意。
徐应元大喜:“那赶紧找孙公公疏通啊?”
“孙公公那里,我去说。”二叔插了话。
徐应元也想到了:“对噢,当初老哥就是孙公公给举进的宫,照理老哥就是他名下的人,由你去说这事,再好不过。”
“好是好,不过我担心马千乘的婆娘是个厉害的角色,咱们去了后会不会叫这婆娘给害了?”二叔有他的担心之处,夷人的地方得慎重,那里的男人女人下手都黑,别财没发得了,反把命给丢了。
徐应元叫二叔这么一说,也有些怕,扭头问赵进教道:“那婆娘叫什么?”
赵进教想了想,迟疑道:“好像叫什么秦…秦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