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预见到了坏消息的可能,但是真的得知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坏消息,还要看看有多坏。如果泾阳只是损失惨重,那还不算坏。最坏的可能,就是突厥人突破了泾阳防线,那就表明,突厥人真的会如同李靖和太子担心的那样,兵临渭水,直逼长安了。
因为内地战乱结束还很短暂,再加上玄武门事件,本该围绕长安拱卫京都的十六卫,几乎被分散到了大唐各地。东则警惕高丽和山东豪族,南则警惕岭南和南诏土人,西则警惕高原上的吐蕃人。
此时,不仅国库支撑不了一场硬仗,最重要的是,长安周边,竟然没有多少兵力可派。
谁也没有想到,东突厥会在八月就发动攻势。谁也没有想到,突厥居然玩真的,矛头直指长安。一旦长安被破,那么大唐用了十年时间粗略建立起来的制度将会瞬间崩塌。华夏大地,将会陷入到比隋末还要残酷的战乱中。因为,这一次导致战乱的,不是内斗,而是外敌!种族与种族间的战斗,绝不只是血与火那么简单。
此时在大殿上的,没有一个是蠢人,想到这个可能,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出现了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嘀嗒声。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战报中说,敬德在泾阳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整合兵力,阻击突厥人,但是依旧被突厥的兵力冲垮,虽有斩获,但是突厥人却已经突破了防线,已经长驱直入。最迟未时,突厥的军队就能抵达渭水。长安,危在旦夕!”
说完这四个字后,李世民都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了起来。
作为一个绝地反击、弑兄囚父登上帝位的皇帝,“软弱”这两个字,几乎从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可是此时大敌当前,全国兵力分散,长安就像洪水中一叶扁舟的情况,却让他有气无力。
就算他是皇帝,可他的强大,也是军队给予的。就算他有百骑破万敌这样辉煌的战绩,可他也不是盲目乐观的蠢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丢弃长安,撤到洛阳。要么委曲求全,想办法讨好颉利可汗,避免战斗的发生。
但是不论哪一种,对于大唐,对于他李世民来说,都是深入骨髓的耻辱!这份耻辱,根本没人背负的下来。
这两个选择,没人敢跟皇帝说出来。大殿上的武将,谁都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处在疯狂的边缘,一旦当了出头鸟,很有可能会遭到雷霆处责。
“陛下,臣有一言!”
不想气氛继续低迷,李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李世民本来皱起了眉头想要呵斥,但是发现发言的是李靖,却又松开了眉宇间的阴翳。
这样的绝境下,或许,只有李靖能有什么办法了。
站直身体,李世民急道:“爱卿速速讲来!”
出班拱手后,李靖认真问道:“陛下,臣敢问,这个时候,我大唐是否绝不退缩?”
李世民用力的点头,道:“绝不退缩!就算长安被打烂了,也不能退。否则,大唐将会立刻分崩离析。没有百姓,会信任一个大敌当前临阵脱逃的朝廷。”
这个时候已经不关皇帝的荣辱,而是有关一个民族的气节。大唐四边列敌虎视眈眈,一旦露出怯懦,将会是群狼环伺下的绵羊,再无崛起之日。
见皇帝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李靖也松了一口气。
走到地图前,拿起竹竿点在渭水便桥,李靖沉声道:“虽不是汛期,但是渭水河水依旧有百十步之宽。放眼渭水周边,能过河者,唯便桥而已。若是拆了便桥,最起码能拖延十天的时间。虽不能将彬州等地的军队撤回,但是足矣调集洛阳守军,巩固出一条防线来。不过,若是臣做选择,这个时候,反而保留便桥为好。”
“为何?”
听到李靖的发言,李世民并没有发出怀疑,而是虚心请教。他李世民或许自傲,但是绝不自负。很明显,这个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恐怕也只有李靖一人了。
“空城计!陛下熟读兵书,应当知晓这个计谋。臣斗胆,请求陛下驾临渭水,怒斥突厥背约。同时,召集长安周边的府兵,分批次转移到渭水河畔。只要我们的兵力一直在增加,就能对突厥形成威慑。就算吓不住突厥,到时只要顶住进攻,拆毁便桥,一样能拖延出时间来。”
临时想出一个主意,并准备好一条退路,已经是李靖的极限了。而这个主意,最大的难点,就是皇帝的想法。
御驾渭水河畔直面突厥大军,一旦计谋失策,堪称九死一生。皇帝发动玄武门事变,弑兄囚父,背负着骂名才登上皇位。让他以身涉险,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大殿中的武将们,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不管皇帝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他们都可以理解。因为他们也是一样,历经九死一生才得享富贵,以至于请战的时候,比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要慢了不止半拍。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本来略有一丝佝偻的身形,刹那间变得笔直。
“来人,给朕贯甲!命高士廉、房玄龄、李靖、杜如晦、长孙无忌、牛进达,与朕同行!命尚书左仆射萧瑀、尚书右仆射封德彜主持调兵事宜。命长孙皇后暂时监国,朕若出事,令太子继位。”
(除高士廉、房玄龄外为猜测人选,特此标明。)
听到皇帝的决定和安排,武将们立刻单膝跪地,高声“吾皇威武”!
给皇帝卖命是正常的,但是给一个勇敢果决,登基后依旧不改英雄本色的皇帝,则是幸福的。
没有武将,讨厌一个勇敢的皇帝!如今皇帝甚至连身后事都安排妥当,可见这次是真的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随着皇帝的令下,一众六人随皇帝乘上了御马监最顶级的七匹战马,甚至连禁军护卫都远远的抛在后面,直奔渭水河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