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与其沉沦在极度的痛苦中,快速的解脱,或许才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御医现场配置了一些毒药,李承乾亲自将药喂给了方胜。
本来很是痛苦的方胜,服药后没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只是呼吸声却越来越微弱。
御医仔细检查了药碗,又拿清水冲洗好几遍以后,才拱手说{:“殿下,此药会让人感受不到痛苦,在睡梦中就悄然逝去。本来,宫内是不该出现这样的药的,要不是您开口了,老夫也不会调配,还望殿下为老夫保密。”
李承乾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钱袋,直接给了御医。御医接过钱袋,说了一句“谢殿下”,就悄然的离开了。
王晟也是一样的年纪,见御医走了,才关上房门,对李承乾说:“殿下,方胜能得您亲手相送,这辈子已经值了。就是不知道,过后老奴到了寿数,有没有这样的福分。”、
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李承乾道:“会有的,现在对你们的煎迫已经没那么厉害了。父皇母后都是听得进道理的人,魏征等人上书以后,不是放出了宫女两千多人?更何况,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咱们做的事情?他只是不屑于管罢了。以后,告诫手下的人都老实一点。父皇或许不介意你们搞一些小动作,但是如果你们做的过分了,将会直接招来最猛烈的打击。”
王晟点点头,他们隐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成立联盟之初,就没有别的想法,在这方面的看管也很严格,出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殿下,方总管好像去了。”
秀秀观察的很仔细,刚刚方胜那还在起伏的胸膛,已经没了动静。
伸手在脖颈间试探了一下,李承乾就缩回手,对王晟说:“明天再把他送出去吧,孤过两天也要出宫,到时候再去祭奠他。”
闻言,王晟等人都跪倒在地。
叹了一口气,李承乾起身离开了屋子。这个时候的说法是人死后短时间是不能触碰的,估计理由跟停尸几日再下葬差不多。虽说方胜已经彻底离开了,可是规矩还是存在的,李承乾并不介意他再留在东宫一天。
王晟等人清楚,这是太子最大的仁慈,他们无比庆幸当初铤而走险的联系上了太子殿下。
才出方胜的屋子,就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宦官跪倒在地:“殿下,方总管离去前,说是您没有选择的话,可以委任奴婢为东宫总管,奴婢方山,算是方总管的干儿子。”
宦官无后,所以他们一般都会认干儿子,一代一代的将某个姓氏传递下去。其间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既然是方胜推荐的,李承乾就点头同意道:“既如此,你就接任东宫总管的职责吧。”
虽然想过让张赟接替方胜的位置,可是想想张赟的身手,忙活东宫的各种杂务,实在是小材大用了。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康复,重新执政的消息就传出了皇宫。不知道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又有多少人叹了一口气。李承乾很清楚,这段时间,长安城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风平浪静。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不知道有多少的暗流涌动着。至少,单单暗卫,就刺探到了不止一家有召集家将的。只是,在他们没有实际行动的时候,还探不清是敌是友。
眼看着就要进入六月,李承乾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东宫,到工学院监督石脂水的炼制。、
石脂水,其实就是石油,这玩意儿早在汉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使用了。水经注里面记载了从石脂水里提取润滑油,但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科学就是这样,没人研究,就不会有进步,以至于阎立本还得听太子说明其中道理后,才能制作出提炼汽油的设备。
汽油的提炼地点,就在渭水边,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是李承乾还是不敢大意。汽油这玩意儿跟季节实在是没有多少关系,它要点燃了,可不管春秋冬夏。
明火跟蒸馏设备分离开,才是最安全的。虽说用热水作为热源有点儿不合格,但是这个时代,李承乾宁可用效率换取安全。
热气球的球体已经缝制好,李泰用风箱吹热气试过,厚丝绸缝制出来的大球,能够留存热气很长一段时间,凭借这个飞起来不是问题,就是防火的材料和热源是个大问题。
设备前面有工人往管道里一桶一桶的倒石脂水,经过蒸发、冷凝之后,设备的终端就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
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李承乾开心的接了一罐子,就领着李泰到河边做实验。
在地面倒了一些,虽然看起来是渗入了地面,可是遇到明火,还是会腾起一片火焰。用地面上的汽油作为“引信”,点燃了整整一罐子汽油后,一股子火焰直接窜了气来,看得李泰目瞪口呆。
“这就是汽油?皇兄啊,这鬼东西这么易燃?跟它比起来,猛火油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指着汽油燃烧带来的黑烟,李承乾道:“它易燃,可它最危险的地方也在于此,要是掌控不好,一旦发生危险,造成的伤害可不比火药差,甚至犹有过之。所以啊,咱们想要让热气球飞起来,就不能急躁,因为事故发生以后根本不会给咱们忏悔的机会。”
李泰点了点头,看了看爆成碎片的坛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兄啊,您说,这东西能制作成武器不?”
李承乾毫不犹豫的说:“当然能,检验过密封的条件后,只要安全,就能装配给军队。吐谷浑的战斗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我有预感,很可能一场反击战会演变成大唐对吐谷浑的全面开战,正好装配到军队,收拾收拾吐谷浑这群混蛋。”
设想了一下火药武器的威力,李泰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吐谷浑多草原,战事发展起来,势必会拖延到秋天。秋天的草原上用火攻,很难想象吐谷浑会有多凄惨。
看到了汽油的出现,李承乾对热气球的成功充满了信心。走西域的老张已经送回来了信儿,说是找到了火浣布的消息,估计很快就能带回来。看到成品以后,就能在大唐境内寻找了。据李承乾所知,大唐境内并不缺少石棉,之所以没人发现,只是因为大家习惯性的以为火浣布只有西域才有。
石棉是最好的隔热材料之一,汽油已经有了,剩下的就只是喷火器的制作。大唐的工艺条件虽然没法跟后世比,但是应该还是能制作出来的。
分配制作喷火器的任务给阎立本以后,李承乾就起草文书给兵部。杜如晦这老狐狸,闻到腥臊会直接扑过来。汽油出现的初期,不管是用于热气球还是军事,都断然不可能推广开来。这东西虽然可怕,但是跟火药还差一点。因为,油泉最多的不是大唐,用不了几年,西域也将开始使用石油作为武器。
李泰现在无事可做,就赖在李承乾的书房里吃蛋糕。等到文书写完后,他才问道:“皇兄啊,我怎么感觉您是来逃难的?莫非您又惹到父皇了?”
“屁,跟父皇没关系,话说青雀,你是不是也觉得在父皇身边很不得劲?”
李泰点点头,咬了一口蛋糕,嚼了好半天才说:“虽然这么说很不孝,可确实是这样,特别是李恪走了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皇兄啊,估计我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要成婚了,你说我成婚以后,会不会被遣送到封地去?”
放下笔,李承乾无奈道:“李恪被遣送到封地是正常的,你就不一样,你以为父皇许你不之官,是随口说说?放心吧,你不会离开长安的。再说,你这么聪明的人,离开了长安可是损失。等热气球研究出来,并实验安全了,咱们兄弟俩坐着热气球穿越长安,给他们看看,聪明人能够办到的事情,甚至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一说起这个,李泰就激动不已。虽然这种行为真正的名字叫“显摆”、“嘚瑟”,可他偏偏就是喜欢。
“我这就去看看阎立本研究的怎么样了。”
见李泰离开了,李承乾才将公文封好,跟处理好的奏折一起送回长安。
商业发展到现在,到底出现了瓶颈期,第一次变得有钱的商人们突然发现,明明比以前有钱了,可是赚来的钱,根本没地方花。家里的花销就那么多,一味的创收,只是让财货不断的积累而已,好像....没有多少意义。
其实这样的情况出现,还是消费市场的匮乏。商业放开之初,最先发展的就是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消费项目,当基本的生活条件达成以后,就产生了迷茫。这个时候缺乏的就是精神需求的市场,当基本生活能够获得满足以后,人就该朝着享受的方向发展了。说一千道一万,享受,才是人类最大的需求。
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唐内地的各种物产,就要开始加大交通规模了。东与西、南与北,物离乡贵是早就被人发现的道理,只是商业还没有真的将这一点发扬光大而已。
文书头一天才送出去,第二天杜如晦就穿着官服,出动自己的仪仗跑来学院拜访了。
拜访的极其正式,李承乾也只能用正式的礼节接见了杜如晦,就连对话,也不是坐在高椅子上,而是准备了奏对的格局,俩人俩杯一案一壶一凉席而已。
互相见礼以后,杜如晦拿出了文书,放在桌子上说:“殿下送来兵部的文书,微臣已经看过了,微臣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弄出不逊色于火药的新式武器。昨晚,微臣连夜拜访了几位柱国将军,请他们研判了这种名为‘汽油’的武器威力。按英公卫公的话说,这种武器,比火药武器更能直接的加强军队的实力。
既如此,微臣今天来,就是想跟殿下讨要这汽油武器的制作方法,兵部要尽快制定相关的制度,组建工坊,并尽快运送到吐谷浑战场上,研判它的威力。”
见杜如晦义正辞严的样子,李承乾忽然不再跪坐,而是改成了盘膝:“杜尚书,您打的好算盘啊,汽油如果制作成武器,威力无双,而且,生产汽油时候的副产物,也有钱赚。工学院已经将石脂水的提炼变成了成品,好嘛,您空口白牙的就想把方子要走,那工学院的工匠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猜到了杜如晦会赶过来,但是李承乾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想要通过公事公办,白嫖到汽油。如果是阎立本接待的话,恐怕还真承受不住压力,毕竟老杜是兵部尚书,朝堂里少数的大佬人物。不过,兵部尚书,在太子,面前可威严不起来。
见太子这么说,杜晦一愣,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变了表情:“这个,既然殿下觉得兵部应该付出些什么,也可以,不知道殿下作价几何?”
李承乾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作价几何,而是想要给工学院要点份子,这样吧,兵部拿到方子以后,用于军资的汽油不论,灯油的售卖利润,分给工学院两成以后,再归纳户部归档,如何?”
杜如晦苦笑,但只能答应下来。他很清楚,今天是太子接待自己,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两成的干股,兵部无论如何都不算亏。
约定好了以后,就将方子交给了杜如晦。看了一遍汽油的制作方法以后,杜如晦惊讶道:“这么简单?跟蒸酒一样?”
“就是这么简单,可惜历朝历代对于百工都不是那么的重视,早在魏时,水经注里面就出现了润滑油,为何一直到大唐,都没人在这方面有所进步?”
舍本逐末,一直以来都是中原人的痼疾。哪怕到了后世都没有避开这个,明明发展科学,才能让社会得到进步,可是现实是人们反而更希望出王入相。漫长的历史,只有少数人推动科学的发展,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殿下为工学院要股份,就是为了工学院能够潜心钻研吧,微臣明白了。”
将方子收到怀里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杜如晦才起身告辞。
火药武器的制作,一直都是皇帝亲自掌控的,这一次虽然段志玄和樊兴出动了六万大军,可是装备了火药武器的部队却只有四千。如果兵部能够尽快将汽油这种武器量产的话,没准儿还能供给到军队。
杜如晦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是,当时间来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却不得不暂停汽油工坊的事情,将申请到的公费重新还给了户部。因为,陇右和江淮一带,同时传来了警讯。陇右发生了地龙翻身,其震感甚至传递到了长安,受灾者不计其数,就连已经反攻吐谷浑,深入了吐谷浑内地的大唐军队,都不得不回撤,一是粮草供给不上了,二是陇右需要救灾。
至于江淮一带,就更是棘手。
“陛下,崤山以东、黄河以南和准河下游,暴雨成灾,洪水泛滥,山东、河南、淮、海之间大水,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各州刺史虽然暂时安抚了百姓,可是赈灾所用的钱粮,国库却出不起了啊!虽然反攻吐谷浑的军队已经撤回,可是国库结余为陇右赈灾就已经是极限了,江淮地区,恐无能为力。”
朝堂之上,长孙无忌说完话以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声响,这个时候没人敢发出任何异响。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几乎能够将朝廷逼到绝路。如果不能解决江淮地区的赈灾难题,那朝廷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声誉将毁于一旦。闹得厉害了,甚至会发展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开放内务府吧,东宫也出钱,太子,没问题吧?”
李承乾离席而出,拱手道:“东宫愿竭尽全力赈灾,只是父皇,内务府和东宫虽然富有,可是跟江淮地区的灾难比起来,还是杯水车薪啊!”
皇帝是有钱,太子是有钱,可是内务府和东宫结合起来,跟受灾面积比起来,还是渺小。毫不夸张的说,哪怕国库在最充盈的时候,对于这样的灾难,都要露出无力感。
“朕知道,可是,不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嘛?”
御座之上的皇帝,第一次在大殿之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今年发生的所有事,单算一件都够糟心的,更不要说接二连三根本不给人喘息时间的发生了。纵然自信无比如他,这个时候也出现了无力感。
皇帝,不是万能的。
长孙无忌眼睛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出班对李承乾拱手道:“殿下,微臣有一个想法,银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太子直接一口回绝了:“不行!绝对不行!银行内积累的财富,所属可不是银行的,任何人不能对它动手,哪怕国家也是一样!赵公,您信不信,银行的信任崩塌,可不比无力救灾带来的危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