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河东道这一次这么给面子,按理说,河东道虽然地域宽广,但是人口还是主要集中居住在太原地区,哪怕是太原周遭,一般也受到王家的控制。这一次河东道募兵如此的顺利,或许,王家在其中反而起到了积极作用。
这,这也太意外了,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事出反常即为妖,对于河东道的兵力,李世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好了对他们的安排。
“也好,二十万大军啊。当初隋炀帝东征高丽,号称百万大军,其实也就二十多万,朕带领二十万大军,再加上火药武器,绝对是攻无不克。侯君集,你这个兵部尚书做了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怎么样,这一次,要不要随朕一起出征?”
侯君集当即单膝跪地,斩钉截铁道:“回禀陛下,臣这些年,手握着笔杆子,总觉得难受,总想着能有一天跟随陛下再上沙场。陛下要东征高丽,请准许微臣随驾所有。如果,陛下能委微臣以一路大军亲上战场,臣,感激涕零!”
如果李承乾在这,一定会评价这话说的挺有技术含量的。而李世民也很清楚,估计这家伙早就想好了这样的措辞,就等着自己开口询问呢。
不过也是啊,别说侯君集了,就是自己也觉得笔杆子拿着不如佩剑握着爽快。行军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是那份成就感,跟当皇帝产生的成就感,是截然不同的啊。
“起来吧,兵部的事情,等到出征高丽以前,你要安排好。”
吩咐侯君集起来以后,李世民才看向房玄龄道:“如果没什么事了,就退朝吧,房卿,留下陪朕聊聊。”
长孙无忌等人纷纷告退,独留下房玄龄站在底下,等着皇帝走下来。
退出朝堂,君臣二人就随意了很多,房玄龄边跟随着皇帝,边说:“陛下叫老臣留下来,是要跟老臣说说您出征高丽时候的事情吧。看样子,陛下这一次,又要把老臣留在长安喽。”
李世民大笑,转身拍拍房玄龄的肩膀说:“如果是贞观年初,你要有出去转转的心思,朕没准儿还会带上你。至于现在嘛,还是算了。你跟辅机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至于你,也就是抽刀砍死过几个人。特别是你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行军的辛苦,你受不来的。不只是你,克明,魏征,你们三个都要留下来。
朕不在了,朝政就要全部交给太子。你别看太子坐镇尚书省,好多事情做的有模有样的,而且近些年来也知道担当大任了。但是,这小子一直都比较激进,如今朝政内政趋于平稳,他的好多决定看起来高瞻远瞩,实际也有急功近利的成分存在。做一个好皇帝他够格,但是做一个完美的皇帝,还是差了一些。
你们都是精于世故的老人了,有你们的辅佐,朕才能放心的把朝政全部交给太子。”
房玄龄捋捋胡须,笑道:“陛下这就是不知足了,实话说,太子殿下能成长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老臣的想象。当初,老臣的预计是,太子殿下能当好一个守成之君就不错了,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超过陛下您,最不济,也能跟您并名了。”
李世民并没有因为房玄龄的话生气,反而笑道:“朕所求就是如此啊,不说承乾,高阳那孩子,好像是怀上了吧。”
说起这件事,房玄龄就高兴:“怀上了,只是因为是在大丧期间怀上的,微臣实在是担心会招来他人口舌啊。”
李世民无奈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房遗爱又不是你家长子,虽然朕封了他一个皇城守将的身份,但也不是实权,进入不到顶级勋贵的行列里。高阳是公主不错,但她也是你房家的儿媳妇,再说,她一个孙女,也用不着这么认真的遵守规矩。”
经历过高阳的事情以后,李世民也觉得,完全按照公主尚驸马的规矩做,不太合适了。别的不说,他那几个姐妹,已经成了粪坑一类的人了。也是他疏于对这些公主的监控,以为女人不像兄弟那样会有野心,谁知道,竟然险些把自己的丫头给推到火坑里面。
君臣二人从太极殿而出,并没有去两仪门,而是绕道到了通训门。
从皇帝绕道开始,房玄龄就知道皇帝是要去看太子了。
说实话,太子的一场病,确实有些吓人。刚开始宫内御医全部出动,几番折腾,也没能让太子的烧退下来,后来还是连夜请孙道长过来,才终于把太子给救了过来。房玄龄很难想象,要是太子这一病病倒了,会对皇位的继承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要知道,因为太子实在是过于优秀,导致本来应该出现的夺嫡党争,都没有出现。一旦太子这杆大旗倒下,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群王并起。
过了通训门,不用招呼,就有步辇赶过来。东宫的奴仆,总是很有灵性。
君臣也不推辞,从太极殿走到这里也挺累的了,就坐着步辇一路到了丽正殿。
下步辇的时候,看到迎面走来的张赟,李世民轻哼一声道:“肃静点,敢去通报,朕打断他的狗腿。”
跟在后面的房玄龄轻笑,皇帝每次到东宫来,都跟探子一样,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
君臣和张赟都悄咪咪的摸近了太子的卧室,虽然卧室的密封性很好,但是,终究是达不到完全隔音的效果。特别是丽正殿最近全部换上了透明玻璃的窗户,还能看清里面的人影。
-卧室内
已经睡醒了的孙思邈,正在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喝一杯咖啡提提神了。
经过他的尝试,发现咖啡这个东西虽然味苦,有些还有点发酸,但是,确实是个不亚于茶的好东西。提神醒脑不说,似乎对肠胃还有调理功能。只是,一天不能喝太多,喝多了却会令人心悸,实在是惋惜了。
当皇帝等人凑到窗口开始偷听的时候,孙思邈也喝完了半杯的咖啡,看着桌子另一边的太子,说:“老道已经睡醒了,也清醒了,太子殿下,你的关子就不用卖了吧。”
李承乾点点头,拿出一张白纸,放在桌子中央。自从到了大唐以后,他就养成了边画边说的习惯,唐人的幻想能力是个谜,虽然能高到“疑是银河落九天”,但是遇到这种需要跟实际结合的,又弱的不行。
在白纸上点出一些点,李承乾开口了:“咱们对于一些疾病,总说过继过继的,可是,究竟是怎么过继的?为何一些夫妻,明明朝夕相处,其中一人得了伤寒,另一个人却并不会被过继?”
孙思邈道:“老道我也研究过,伤寒虽然好多是受寒引起的,但是,寒冷却不是主因。医学院每年都要接收大量的伤寒病人,但是大夫学徒,却很少有人被过继的。当初在战场上,太子殿下说,照顾病人的人,最好是戴着口罩,戴着手套,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防止被过继的主要原因吧!”
李承乾点了点头说:“没错,这确实是防止伤寒过继给人的好办法,但是,却不是绝对的。我当初看过的那本书上有记录,伤寒之类的病症,之所以会传染人,主要原因是造成病症的,是一些类似于虫子的东西,其侵入人体,才产生了疾病。但是,跟蛔虫之类的不同,它们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人的肉眼根本看不清。”
“这个也不行?”孙思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放大镜。
这些年玻璃作坊也一直在追求技术的突破,透明玻璃就是他们的成果之一。而放大镜,虽然控制不好倍数,但是好歹是能用了。望远镜因为还是模糊糊的,几次都被李承乾给退回了。
点点头,李承乾道:“现在玻璃作坊还在努力研究,什么时候他们能把显微镜造出来,咱们就前进一大步了。至少,能弄清楚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构成的。但是,恐怕就算显微镜造出来,咱们还是看不清这些病症的元凶。虽然对于病虫的猜测,还没办法真正证实,但是从口罩手套的效果来看,这个猜测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孙思邈点了点头,并且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记了下来。
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李承乾继续说:“伤寒过继给人,接触是一方面,主要是伤寒病人打喷嚏的时候,甚至是说话,都会把这种病虫呼出来,传递到别人的身上。伤寒如此,传尸、虏疮等都是如此。”
孙思邈快速的记录了几笔,随即询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若是遇到这样的病人,是不是只要戴着口罩和手套,就能帮他救治,而不用担心被过继了?”
李承乾摇摇头说:“不妥啊,现在咱们的口罩,防护效果是不够的。虽然有好多层,但是,像虏疮的病虫,不一定非得从口鼻入体啊。所以,一旦出现一个虏疮病人,只要上前帮他治疗的,估计九成九九九都会被过继。”
孙思邈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说,有办法防治的吗?”
“这就要涉及到另一个知识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人,并不会受到伤寒病人的过继。为什么呢?因为人与人的身体不一样,就像您,虽然岁数不小了,但是身体比一些青壮还好。所以,就算接诊的时候经常触碰伤寒病人,也不会被过继。比如我的护卫刘莽,强壮的跟一头牛似的,我在严寒的情况下忙碌一天,都得了伤寒,换作是他,恐怕连鼻涕都不会流出来。
一样的道理,您难道没发现,那些得了虏疮、并且活下来的病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犯虏疮了?”
孙思邈道:“是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民间人给的解释是,这人已经偿还了自己的业障,命不该绝,所以不会再被虏疮附体。当然了,老道是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病就是病,怎么能说是上天惩罚人呢?”
“就如同您所说,这种说法就是扯淡。其实,最准确的说法是,患病的人,最终没被疾病打垮,导致他身体里产生了对这种病的抵抗力。我所说的防治,就是希望能人为的让人获得这份抵抗力。只要有了这份抵抗力,就算医生跟患者同吃同睡,也不会被过继了。”
孙思邈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主动染上虏疮?这不行吧,且不说这病轻易就会要人命,就是病好以后身体到处都是疮疤,面目全非,谁都不会接受的。”
李承乾摇了摇头:“不是虏疮,是跟它类似的一种病,通过患上另外一种简单的病,来帮人获得对虏疮的抵抗力。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是我觉得,可行性十有八九!”
“真的?”
孙思邈拍案而起。
几乎是同时的,房门也被人踹开,一样的疑问声,在门外响起。
李承乾惊讶的看向门口,只见皇帝老爹惊喜莫名,房玄龄惊讶的很,张赟一副尴尬的样子。
这就说的通了,老混蛋又特娘的听墙角!
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李承乾道:“只能说把握很大,却不是百分之百,咱们得真正实践过以后,才能说它是百分之百。”
坐在李承乾的位置上,李世民转头问:“你觉得,咱们可以尝试?”
“可以,但是,又有谁敢做这样的实验呢?”
就在李承乾话音刚落,对面的孙思邈斩钉截铁的说:“老道敢!太子殿下,您说吧,这个实验怎么做?老道亲自当药人,来验证您的猜想。”
李承乾惊讶道:“孙道长,您可听清楚了,就算是我亲自开口,也是十之八九而不是绝对,您这弄不好,可是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
孙思邈哈哈大笑道:“佛门有一句话说得好啊,老道虽然是道士,也得拿来用用。那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作为医者,难道还有比这,更能让老道兴奋的事情吗?太子殿下尽管告知,就算老道因此实验而死,也会在九泉之下,感激太子殿下的大恩!”
“这....”
李承乾犯难了,虽说牛痘预防法,被证实确实有效,但是,毕竟那是网上的数据,谁也说不好究竟是不是百分百有效。要是真的除了问题,把老孙给折进去了,那....
见太子低头不语,孙思邈毫不犹豫的离座而起,就那么跪了下去。
不过,房玄龄和张赟就在他身边,赶紧搀住了他。
搀住孙思邈,房玄龄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孙道长,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承受不住您这样的礼节啊!”
李世民也被孙思邈的动作吓了一跳,哪怕他是皇帝,也更愿意以家礼对待这位救过皇后兕子太子三条性命的恩人。
看了一眼李承乾,李世民道:“孙道长,这件事儿,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您一个人,怎么也缺少对照,这样吧,您不妨找一些同道中人,人数多了,才好做这个实验不是?”
孙思邈发现,皇帝说的竟然很有道理。点点头,孙思邈道:“确实如此,太子殿下且稍待,老夫这就去找些愿意一起做实验的人过来。您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且恕老夫失陪了!”
说完,孙思邈撩起衣袍就跑了出去,头一次没有拒绝外面的步辇,催着抬步辇的宦官赶紧出去。
见孙思邈离开了,李世民站起身,看向李承乾说:“承乾啊,虏疮既然有办法防治,莫说是八九成这么大的概率,就是微乎其微,也要尝试一下。自从晋朝虏疮大面积爆发以来,你以为每年因为虏疮死去的人有多少?就算是咱们大唐看似歌舞升平,事实上也曾经出现过虏疮肆虐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害怕引起恐慌,朕和历代帝王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封锁其境,任其自生自灭。
别觉得朕狠心,事实上,发觉了虏疮的强烈传染性以后,历代帝王都是这么干的。就算御史言官知道了,也不会以此为由弹劾皇帝。就算是魏征,也分得清孰轻孰重。当初朕下达封锁命令的时候,牙都要咬碎了,笔杆捏断了几根,最终还是写了下去。有些时候,你比朕还体谅百姓,你觉得,这十之八九,可赌吗?”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关于虏疮,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秘辛。也难怪历史上关于虏疮传染的记录,几乎不存在了,就算有,也只是只言片语。原来,竟然是历代皇帝选择了这种最残酷的做法。
或许残酷吧,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最简洁有效的手段。
点点头,李承乾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儿臣就把方法说出来,赌它这一次!”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拍拍李承乾的肩膀说:“看样子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朕就放心了。来,坐,朕跟你说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