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启奏陛下,末将愿意退后二十步!”
“薛仁贵,你吹什么呢!”
听到薛仁贵这句话,张士贵立刻就急眼了。他这个部下站出来打了军中朝中同僚的脸,可是连带着他也会被人有看法的。
不只是薛仁贵急眼了,。刚刚接连失手的长孙冲也站了出来,铁青着脸说:“薛仁贵是吧,好啊,如果你再退后二十步还能射中,待到凯旋之日,我会代表长孙家,设宴款待你!可如果你吹大了,待会儿,等着挨揍吧!”
哪怕是在皇帝的面前,长孙冲也把这挟私报复的话说得坦坦荡荡。现在不是在朝堂,而是在军中。军中最忌讳的就是鬼域伎俩,什么事情都放到明面上来说,哪怕是挟私报复,也会让人觉得顺眼。
长孙冲的话,也激起了薛仁贵的斗志,拍拍自己的肚皮,薛仁贵大声道:“长孙将军,末将的胃口可是很大的,您就等着请末将吃饭吧。如果末将失手,还请长孙将军做行刑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落下风。
看到这一幕,李世民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忤。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军中的相争,如今身体不可避免的开始走下坡路,更是让他对下一代充满了期盼。
在众将领惊骇的目光中,李世民走到了薛仁贵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好,朕最喜欢的就是有傲气的将士。一百七十步,这个距离,就算是朕,也不能保证百发百中了。不过,朕还是要给你增加一点难度,怎么样?”
薛仁贵拱手行礼道:“但凭陛下安排!”
李世民笑着点头,朝远处的李涧挥了挥手。
李涧了然,伸手在靶子上悬挂的梨子上推了一把。
被绳子吊着的梨子,顿时开始摇晃起来。
开始摇晃的梨,命中的难度可就不是一百七十步这般的难度了。
就算是薛仁贵,张弓搭箭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射出去,而是微微调整起来。
李世民就站在薛仁贵的身边,见薛仁贵神态专注,就压低了声音说:“朕给你三箭的机会,三次中一次,朕就将自己的弓赐给你!”
听到皇帝的这句话,薛仁贵顿时兴奋起来。
远处的李涧显然没有让梨子停下来的打算,见梨子摆动的幅度小了一点,立刻就伸手又推了一下。
重新摇晃起来的梨子,基本就让薛仁贵刚刚的预判作废了。
但是,薛仁贵不仅没有皱眉,反而更加的自信。一箭,射出,看都没看,他立刻就弯弓,射出了第二箭。
嗖!
嗖!
前后两支箭,最终,都精准的命中了摇摆的梨子。
而薛仁贵并没有停手,第三箭也接踵而至,一半的箭头射中了已经停下来的梨子。
看到远处李涧传来的手势,哪怕是李世民,都鼓起掌来。
满座无声....
一百七十步,摇摆的梨,三箭全部命中,这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的能力。目前,大唐有能力做到这样事情的,不过是皇帝、冯盎、太子三人而已。而冯盎已老,皇帝也开始走下坡路。恐怕,这个校尉的箭术,也只有太子才能与之比拼一下吧!
这个校尉确实够猖狂,但是毫无疑问,他有张狂的资本!
短暂的惊愕以后,所有人都跟随皇帝鼓起掌来。就算是被打脸的长孙冲,也心服口服。大唐军中,实力就是唯一的道理。只要你有实力,小小的猖狂,所有人都会认为是理所应当。
不够猖狂的武将,那特娘的叫武将?
掌声停歇,薛仁贵背弓单膝跪地。只有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酡红,看起来,似乎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世民更是不吝实现自己的许诺,走到薛仁贵的身边,把他扶起来说:“我大唐健儿何其多也,今日朕又见神射,颇为高兴。薛仁贵,朕封你为昭武校尉,来朕的中军任职吧!来人,把朕的弓取来!”
虽然李世民说的是“将朕的弓赏赐给你”,但是,却不是他那张黑木巨弓。他的那张弓,现在已经成了收藏品,除了偶尔拿到东宫跟李承乾显摆显摆,就算是秋猎,也不敢拿出来用了。
前朝那位弓匠大师,已经病故,他这张弓和李承乾的弓,已经彻底成了绝唱。拿来赏赐,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赏赐给薛仁贵的,是一张缠绕着锦缎金丝线的弓。这张弓一样出自名匠之手,况且因为它也确实是皇帝的弓,能够得到这样的赏赐,可比赏赐玉佩之类的荣耀的多。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能够获得皇帝赏赐的佩剑、弓、铠甲等,都是最高级别的荣耀。在这份荣耀下,哪怕他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升为六品的昭武校尉,都显得黯然无光。
捧着御赐的弓,薛仁贵走到了张士贵的面前,单膝跪地。
张士贵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拍拍薛仁贵的肩膀说:“你不必考虑过多,陛下亲自调配你的位置,是你的荣幸。在中军,也好好表现,告诉别人,你可是我张士贵带出来的兵!”
张士贵很清楚,薛仁贵今日算是鲤鱼遇龙门了,今后的战场,只要不出意外,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爬到他这个位置。
对于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他现在,也只能提前拉拢一下。
不只是张士贵,长孙冲等人也凑了过来,揽着薛仁贵的肩膀就开始东扯西扯。
他们很清楚,一个未来的军中悍将就要出现了。此时不拉拢一下,更待何时?
长孙无忌见儿子没有因为被打脸而心存芥蒂,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就知道儿子的养气功夫,已经够格了。
大家族的首领就是这样,因为个人的得失而影响家族的发展,绝对是不明智的。当然,他不知道,长孙冲也确实没有怨恨的情绪在。
就在一众年轻人挤成一团的时候,李世民带头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走了没多远,李世民就对长孙无忌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跟薛仁贵一比,朕已经觉得自己老了。”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如今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过个七八年,您再说这样的话,还差不多。反倒是微臣,昨天试着重新耍了一下刀,结果连个小士卒都不如了。”
李世民笑道:“玩不动刀就玩不动吧,朕叫你来,也不是让你上战场的。张俭,李绩,你们的儿子也来了吧。既然如此,那就把战场交给这些年轻人,我等缀后,且看看年轻一代,是否一样勇猛吧!”
听到皇帝的话,所有人都是拱手称诺。
看着四方兵力逐渐汇集的幽州城,李世民对于战争的到来,更是充满了期盼。
全国范围的兵力调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更何况,为了检验一下兰州河州归顺胡人的忠心,李世民这一次西兵东调,就是要考验他们。就如同当日李世民对佛道两门说的那样,想要获得大唐的庇护,最起码你得对大唐做出贡献才行。
李泰研制出来的蒸汽船,早就送到了登州造船厂,现在东海舰队的船只,基本已经换上了蒸汽机。在保留原有船帆的情况下,就算蒸汽机临场掉链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换上蒸汽机,所求不过是速度而已。
当兵力齐结,张亮和李孝恭就告辞离开。因为要渡海作战,在正式开战以前,他们还要让那些没有坐过船的士兵适应一下。当初太子和皇帝进攻高丽水军时,就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将士水土不服的原因,才自减战力了。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总结。如果能提前让将士适应,张亮和李孝恭很难想象一支四万多战力强悍的军队,突然出现在高丽的西部土地上,高建武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边境在干什么,朝廷在军需品的要求上,基本就能猜测出来。在把一大批医学院调配的、应对晕船的药送走以后,李承乾就知道,边境的战争,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才翻开一份奏折,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门外,张赟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房相杜相求见。”
“q....让他们进来吧。”
听到房玄龄和杜如晦来了,李承乾顿时无语起来。事情的起因就是杜如晦,这家伙在厚着脸皮,借口有事儿跟太子商议,跑到东宫来混了一顿午饭以后,就每天都会有“蹊跷”的奏折,需要再议。
而当杜如晦来了几天以后,房玄龄也跟着过来了。
现在,俩人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到了正午,就会跑东宫来,混一顿饭食以后再回家。
门开,杜如晦和房玄龄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房玄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说:“太子殿下,松州的这份奏折,颇为蹊跷,尉迟恭也算是老将了,如何不知道皇命雷的轻重,如何能张口就讨要一个?”
杜如晦也拿出一份奏折说:“殿下,您的这份奏折,应该修改一下啊。程咬金可是出了名的能占能混,特别是军需中,还有青菜的字样,他是把兵部当成大棚了?”
看着俩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李承乾就无语万分。
叹息一声,李承乾也不解释吐蕃跟皇命雷之间的孽缘,也不解释丰州那边对于青菜的紧缺,直接说:“孤这里还有大批的奏折没有处理完呢,您二位就算要混一顿饭食,也得出点儿力不是?房相,这里的奏折都是你起草的,或者筛选后送过来的,应该知道轻重缓急。你来挑选一下,那些无关紧要的,直接发去门下省就是。杜相,您也别闲着,中等轻重的奏折,就交给你来批复了,孤就处理一些重要的。快些弄完,今天咱们吃火锅。”
被点破了想法,杜如晦和房玄龄都是一阵尴尬,但是混到他们这个位置,这个年纪,脸皮还是很厚的,也不解释,就帮着李承乾处理起来。
朝廷的奏折,不是所有的奏折,都是需要皇帝亲自过目的。
比如刑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地方的一些案例,就算看到又如何?你看到的,根本就是地方官吏书写的。就算是冤案,加工过的字里行间,也看不出来。与其在这里审查刑狱,假装是一代明君,还不如学学宋朝,建立提刑司,加强对刑狱案件的审查。
该放权的都放权,君主立宪制,其实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皇帝不会错,所以皇族只需要当这个国家的颜面就好。
对于现在的大唐而言,直接讲什么民主啥的,只会让它立刻分崩离析。既然这样,还不如先往君主立宪的方向,转换一下。至于民主,留下一颗种子就好,只要给这个种子做好催生,将来发芽,基本是可以预见的。
有房玄龄和杜如晦的帮助,李承乾很快就把奏折处理完了。因为杜如晦是今天尚书省的轮值官,所以这些奏折,完全可以直接送到各部去实施。
处理完了政务,才能一身轻松。
东宫的火锅,自然不会让二人失望,尤其是加了茱萸的辣锅,更是让杜如晦钟爱无比。
吃惯了茱萸,李承乾对辣椒也就没那么大的执念了。蒸汽机还没有真正成功,等它成功以后,坐着蒸汽轮船再去美洲,就比之前简单许多。
美洲的好东西太多了,如何能不让人对它垂涎三尺?
房玄龄以前是不喜欢吃羊肉的,但是自从接触了火锅这种吃法以后,反而破了戒。
吃了一会儿羊肉,房玄龄才叹息说:“从登州要求的军需品来看,张亮已经开始备战了。朝廷给辽东供应的第二批装备已经运送到了半途。殿下,您对于有人想要造反这件事,是不是有点敏感过度了?要知道,这第二批装备可都是火药武器,如果要老臣造反的话,这些武器,肯定得拿下来啊!”
李承乾笑道:“哪怕是冒着运输队选择玉石俱焚,暴露自身行踪的前提下?”
听到这句话,房玄龄就闭嘴了。真要是如此,换作他还真不敢动手。
吃了一口青菜,杜如晦说:“这事儿,权衡利弊,就算是老臣,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老房啊,既然咱们开始预防了,就不应该松懈,谁敢肯定,敌人不会在你我松懈之时,趁虚而入?”
房玄龄放下筷子,亲自给杜如晦倒了一杯酒,算是认可了杜如晦的说法。
李承乾咬着筷子,见张赟拿着百骑司和暗卫的密报过来了,就示意他把密报给二人看。
接过密报,只是看了几眼,房玄龄就变了脸色,将密报交给了杜如晦。
杜如晦见房玄龄脸色大变,已经有了预防,但是看到密报的内容后,依旧是咽了一口口水,脸色不比房玄龄好多少。
吩咐张赟把密报拿走烧掉,李承乾笑道:“您二位也是乱世混出来的,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不是那么简单。打从当年孤的煤矿,彻底占据了长安的市场以后,王家的煤炭产业,就收缩回了太原一带。就算依旧有所涉及,那也是借着太原偏远族人的渠道,本身已经不再出面了。
如今天气逐渐寒冷,煤炭行业的商人,都开始准备了。今年,东宫所属煤矿的产出,基本都送到了辽东。这样一来,空出了大量的市场份额。可是,就算如此,依旧不值得王家冒着再被打脸的风险,重新涉足其中。
从王家的傀儡人物在长安租赁的铺面来看,单单一项煤炭的售卖,就能帮他们藏匿万人以上。试想一下,如果这一万人,拿起武器的话....”
不用多想,杜如晦和房玄龄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
好一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有煤炭的销售作为幌子,王家真的可以明目张胆的把人弄到长安来。特别是今年煤炭市场失去了太子这个大头,隐隐有涨价的趋势,户部为了平衡煤价,必然会放开各方煤炭产业的门槛。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或者说朝廷,还真不方便将这么一大批的煤炭直接拒绝。
杜如晦也咬起了筷子,好一会儿之后才问道:“那殿下,我等该如何应对?难道就让他们进来了?”
李承乾笑道:“让啊,他们不进来,咱们怎么瓮中捉鳖?到时候长安城紧闭,孤就不信他们还能挖地道跑出去不成?更何况,王家可是给煤炭行业送来了温暖啊,咱们怎么能拒绝他们的好意。有王家的加入,今年煤炭的供应就不会出现问题。更何况,王家不闹的厉害一点儿,到时候,孤怎么把他们敲的七零八碎,碾成灰尘?”
说这话的时候,李承乾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肉眼看不到的杀气,就这么蔓延而出。
杜如晦和房玄龄对视一眼,都是暗暗心惊。这样的太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看似为人处事温和的太子,在遇到这样事情的时候,也是不好惹的啊!
另外,王家。
作为世家大族的他们,终于是走到了这不该走的歧路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