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从来都是一种美好的品德,至少对自己人而言是这样。只要不是涉及到绝对的原则问题,对于自己人,只要全力的偏袒就够了。一个连自己的将军都不偏袒的皇帝,在国际舞台上怎么站稳脚跟?
在洛阳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儿,天微微发暗的时候,正好回到洛阳皇宫。从细节处看整体,以漫无目的地抽查,来规避下属准备好的戏剧,这才是上位者探访时候,想要看清真实的方法。
洛阳的抽查,让李承乾很是满意。杜荷虽然是靠老爹的荫庇才坐到了洛阳刺史的位置上,但是毫无疑问,他在位期间,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进入皇宫以前,李承乾拍拍杜荷的肩膀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留在洛阳刺史的位置上了。洛阳是长安以外第二重要的城市,想要引导洛阳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需要你的不懈努力啊。好好干,什么时候洛阳的发展走上正轨,有所成就了,你的国公爵位,也就有了。”
杜荷很清楚皇帝不会给自己画大饼,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能攀升到国公的位置上。作为家中次子,能够凭自己的努力攀升到跟大哥一样的地位,这样的成就,如何不令人兴奋莫名?
跪倒在地,杜荷大声道:“陛下放心,微臣绝对会当好洛阳刺史,绝不让陛下分心!”
李承乾笑着拉起了杜荷,再次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才转身回了皇宫。
给地方刺史适当的放权,这就是放权计划的下一步。
但是这一步不同于给朝堂高官放权,给刺史放权,可是有一定风险性的。安禄山与史思明发动的安史之乱,一直以来,都被标明为大唐历史的转折点。这场动乱几乎摧毁了李唐政权,给社会、经济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乱后的唐朝由鼎盛进入了衰落阶段。
但是事实上,安史之乱,只是一个国力转折的转折点而已,唐朝灭亡的真正原因是中央集权的虚弱,这点主要体现在藩镇割据和宦官专权。
藩镇割据,使得中央政权变得虚弱无力,几次企图削弱藩镇的努力,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致使国家再没有能力与藩镇较量。与中央力量下降形成明显对比的是,藩镇的力量却越来越强,藩镇割据更加无法控制。
当中央的力量无法控制地方的时候,必然会导致战斗的发生。军阀都想独立,都觊觎皇帝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所以,一场大战也就不可避免了。
现在大唐的兵权,至少依然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军州的统兵权力虽然在都督的手里,但是,都督却有三四个,最多的有五个。而都督的任命权,牢牢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也就是说,李承乾想要谁滚蛋,就能让谁滚蛋,根本没法反驳。
而刺史一级官员,没有了沾染兵权的可能,政权稍微放一些,尝试一下,还是可以的。洛阳作为长安以外最大的城市,将会是第一个尝试的地方。
回到皇宫,李承乾把自己逛街的收获——洛阳的小吃,跟李泰一起分享了。
踩着月光散步的时候,在应天门,李承乾和李世民不期而遇。
推着轮椅的是长孙,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所以李承乾上前接过了轮椅,跟太上皇太后一起散步。
“朕明天一早就启程,入洛水乘船而下。等朕到了扬州,会派人送信给你的。你母后、兕子她们,朕会照顾的很好,你在长安用不着挂念。现在大唐内部一片祥和,朕就算孤身在外,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有些人就算有反叛的想法,在大势之下,也只能收敛自己的野心,踏实做事。”
李承乾边推轮椅边说:“造反的事情,儿臣不担心,儿臣主要担心的是勋贵阶层和寒门学子阶层的冲突。寒门学子真正得到了升迁的门路,自然想着上进。对于勋贵阶层的自然入仕,他们必然觉得不公平,想着去掉,而勋贵阶层,绝对会把着最后的特权不放。
如今朝堂高官中,赵毅已经做到了尚书右仆射,方宇做到了尚书丞。马周已经是中书令。这已经是很大的比重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这句话,其实是不全面的,吃得饱了,人还想着穿得暖,穿得暖了,还想着房子能好看一点。寒门学子能入仕,甚至登上朝堂顶端,他们必然会对传统勋贵发起挑战的。”
李世民笑道:“这不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彻底的压缩传统勋贵的特权,是好事儿。国家的动荡之源,其实就是大家族。朕不管你怎么调整朝政,你心里必然是有数的。只是,朕这段时间怎么发觉,你是要把皇族的威信,也一并弱化呢?”
“您应该很清楚,咱们这个位置,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坐一坐。绝对的中央集权,是行不通的,不少皇帝都这么试过,可结果呢?说到底,万世基业,永远离不开百姓的拥簇。放下皇族的身段,让皇帝不再成为一些人的仇视对象,才能确保皇家传承万代。”
李世民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尽管心里很反对李承乾的这种做法,但是他有预感,皇帝这么做的话,或许真的能另辟蹊径。至于后世子孙怎么看待,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散了一会儿的步,李承乾才把轮椅交还给长孙,看着长孙推着轮椅,缓慢的消失在月色中。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李世民的反对态度,但是,最终这位对皇权迷恋到了骨子里的皇帝,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李世民,已经彻底放下对皇权的依恋了。这一点,从他带着众嫔妃,倾巢而出就能看出来。大明宫尽管修建的分外华丽,但是他却更希望能看遍大唐的每一处。洛阳是第一站,接下来,不论是去程还是回程,虎牢关一类的,必然也是他的打卡点。
追忆往昔,观察现在。李世民,已经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一个总结了。
第二天,在把太上皇送上蒸汽船以后,李承乾才上了返程的火车。
来的时候一路平稳,没有出现问题,所以回程的时候,李泰下令把速度提升了一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安到洛阳这一段的火车道,将会成为禁地。因为李泰的火车,不定用什么速度,来考验铁轨的可靠性。
回到长安的李承乾,却并没有被政务压的找不到北。
三省六部经过整合和放权,现在已经勉强能自行运转了。需要皇帝亲自批阅的奏折,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三省六部的高官们,已经习惯了临时组建一个讨论小组,一起研判一件事。
不过,当时间来到三月的时候,李承乾依然接到了礼部的一份奏折。
“啧啧,这两个混球,终于想起来朝拜接人了?”
东宫丽正殿书房内,拿着新罗女王、百济王的入境申请,李承乾一阵无语。
举世攻唐结束这么久了,这俩家伙才终于决定来大唐朝拜接人。金庚信尚且还能保持心态,扶余义慈都快崩溃了,他以为自己的父王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另立太子。
礼部尚书方朶拱手道:“应该是户部的管事,在开发辽东道的煤矿时,对新罗百济压榨得太狠了,他们不得已,才来朝拜的。举世攻唐结束以后,各国都装作没听过一样,只是派遣使节奉上厚重的贡品,国王本身却不愿意来朝拜,实在是失礼啊。陛下,您看,咱们要不要在道儿上,给他们一点苦头吃?”
李承乾站起来,拿着奏折走到方朶的身边,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笨啊,你要是把他们玩坏了,别人怎么看?当初父皇得号天可汗,却在贞观末年才落到了实处,如今朕怎么也得超越他老人家一点,在史书上才好看。不求万国来朝,一群国王一起来朝拜,怎么也够了。
传令兵部,调用东海舰队留下的战舰,跨海去接人。传令张家,河运使用蒸汽船。朕要让这些土包子,看清楚大唐现在的实力究竟如何。实话说,朕很期待他们到长安以后,会是什么表情。”
方朶微微一笑,皇帝这就是起了炫耀的心思了。不过也是,对于如今的大唐巨人而言,新罗百济跟水力的土鳖没什么区别。
拱拱手,方朶问道:“陛下,那礼部应当如何制定接待的礼仪?”
李承乾想了想说:“礼仪你们自己定,而且,要制定出一套新的礼仪出来。并且,朕要传令天下各国,从今往后,大唐将为帝国,余者皆为王国,并且划分等级。至于类似钵和国之类的,就不入流了。值得朕亲自接待的,也只有突厥吐蕃一类,至于新罗百济,请魏王李泰接待都是看得起他们。李元亨还在长安,就让他去接待吧。”
方朶点点头,确实,让皇帝去接待新罗百济,那是过度给他们脸面。随便找一个藩王,已经不赖了。
重新回到座位上,李承乾道:“等新罗女王,百济王来到长安,你就把消息散布出去。朕相信,那些还在装糊涂的人,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不是贞观年,不是随便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就能糊弄过去的!”
方朶拱手称诺,这就是大唐皇帝。如果说以前的帝王只能统御国内子民的话,那么现在的皇帝,毫无疑问已经有了号令天下外邦各国的资格。
“没什么事儿,你就回礼部去吧。另外,关注一下勃律国那边的情况,朕很好奇于阗他们,打的怎么样了。”
方朶答应一声,拱手施礼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见方朶走了,一直隐身在书架范围的阿史那雪,才抱着梦雪走了出来。而梦雪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猎犬。
套娃一般。
四岁的小梦雪正是淘气的时候,每天念完书以后,就一副要把东宫拆了的架势。
听说父皇的猎犬死了,不忍心再养一条,她就拿自己的压岁钱,又买了一条。
阿史那雪才把她放下,梦雪就抱着狗跑到了李承乾张开的怀抱里,手里的小狗,也很随意的放到了书桌上。
摸着小狗的脑袋,李承乾在梦雪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有孝心就是好孩子,但是啊,现在这狗还小,你不能这么对待它。不然,你怎么让它今后对你言听计从?”
李梦雪奶声奶气的开口了:“爸爸养的狗,很听话吗?”
“那是自然,黑炭头是一条很聪明的狗,让它坐下就坐下,躺下就躺下,不动就不动。等你再长大一点,爸爸教你怎么训狗,好不好?”
“嗯!”
“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保证课业要做好。爸爸可是听说了,你读书可不怎么认真。”
看了一眼小狗,李梦雪答应道:“那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李承乾笑着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父女凑在一起亲昵了好一会儿。
等到梦雪抱着小狗到书桌前面玩耍的时候,阿史那雪才终于得到机会坐到了李承乾的腿上。
看了一眼孩子,阿史那雪酸酸地说:“明明妾身也是她母亲,为什么她宁愿听您的话,也不听妾身的话?”
李承乾笑道:“还不是你太溺爱她的缘故,都说慈母严父,我对她严厉,她自然就听话。”
阿史那雪笑道:“妾身可没看出您哪里严厉了。”
李承乾耸了耸肩膀,见丫头转过头去,毫不犹豫的施展了一项不亚于降龙十八掌的武学。
阿史那雪自然是没法反抗,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过了一把干瘾,李承乾才说:“新罗百济已经决定过来朝觐了,估计很快,贺鲁也会过来。你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今后或许隔两年就能见一次了。”
阿史那雪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奢望能跟弟弟见面,但是见夫君如此的关心自己的想法,还是感动的不行。
媳妇再感动,李承乾也没有在小孩子面前把她妈就地正法的脸皮,只能借口有事,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