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固然能促进一个地区的生产力,同时带来富裕。但是钱财的累积,却总能引出一系列的问题来。人类自诞生阶级以来的追求,不外乎金钱和权力而已,至于寿数,那是在有钱有权以后才会刻意追求的东西。
商人借助着大唐这条腾飞的巨龙,也跟着脱离了尘埃。朝廷的大军打通西域商道,固然能够增加赋税,但是更多的钱,却是流进了那些亡命商人的口袋里面。
豁出性命走西域和下海的商人,并不可恶,可恶的是赵奇这样只需要掏钱,就能不断增长自己的身家,直至成长为敢于挑衅朝廷的巨猪。
对,就是巨猪,因为你再有钱,在朝廷面前,也是一头随时可以宰掉的猪。安分守己些、或者拿着钱多做一点善事,不好吗?至于对权力阶层发出试探?
所谓的资b,本就诞生于无穷无尽的欲望。
士农工商,看样子商人被排在后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承乾有理由相信,要是再这么放任商人嘚瑟下去,或许美洲大陆迟早出现一个敢跟大唐这个祖国抗衡的国家。
敲敲桌子,李承乾道:“褚遂良,这件事你怎么看?”
褚遂良想了想才说:“商业的发展是必然的,自《新商律》诞生以来,大唐并没有因为商人的发展而变得穷困,反而越来越富强。如今,寻常百姓不必上税,国用充足,正是商人的功劳。
只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说明商人还是不够安分啊,陛下下重手处置之余,不妨重订商律,加大对商业的监管。”
李承乾点了点头,看样子针对商人的这种肆意妄为的做法,有必要制定出相应的律法针对一下。尤其是反垄断法,看样子要着手准备了。
如今刘玄意正在草原担任县令,还乖乖的潜伏着,看样子,是时候把他调回长安了。这些年来刘玄意虽然在闭门造车,但是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想必很快就能上手了。
看向李德謇,李承乾道:“商人从来都是有准备的,如今他们既然已经递交万人书,要求在西域成立交易城市,说明他们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没准儿,建筑的材料都运过去了。你出发巡视边防,第一站就是西域,朕给你两万大军,要是遇到有商人在收买人心、招募私军,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能领兵?
虽然不是大战,但如今获得领兵的权力,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
李德謇毫不犹豫的起身道:“陛下放心,微臣知道应该怎么做。”
因为是对自己人动手,属于不光彩的事情,除了李承乾亲笔给凉州都督写了一封信,准许他给李德謇两万兵力以外,并没有付诸于文书。
确定好律法修订要在赵奇等人被捉以后,李承乾继续道:“朕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想法,如今,是时候付诸于实践了。”
见皇帝志得意满的样子,马周惊讶道:“不知道陛下的想法是什么?”
看向独孤博,李承乾问道:“你来告诉他们,户部如今经营,用于谋利的产业有多少,每年谋利多少。”
独孤博对马周等人道:“户部如今掌管着银行,盐铁、还有海运等产业一共一百三十多种,每年的盈利,基本上都能达到五六千万贯。”
“五六千万?”
尽管在座的都是朝廷的高官,但是户部仅仅自身盈利就达到了如此,如何不让人震惊?
赵子安反应过来,恶狠狠的说:“那前些日子,兵部申请修建仓库的钱,你还好意思说户部缺钱?”
独孤博撇撇嘴道:“户部有钱是不错,但是你得看怎么个花法。别忘了,咱们这些一部尚书,一年的俸禄加起来可是多达一万贯,朝廷官员何止数万,这些俸禄算起来,户部的盈利都不够用,还得从商税中抽出部分。你以为户部维系着朝廷命脉,那么容易呢?”
见独孤博大倒苦水,李承乾笑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辛苦,这不是正准备给你升官儿呢嘛。”
升官?
独孤博惊讶道看向皇帝,很是迷惑。
李承乾笑道:“没错,就是升官。朕有个想法,三省六部的制度,是时候变化一下了。”
听到皇帝这么说,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
调整三省六部的制度?这也太大胆了。
见没人反对,李承乾才继续说:“首先,三省融合成为一个,三省的主官,等级相同,三省依旧彼此独立。提升户部,与三省并列,掌管朝廷财务,提升兵部,与三省并列,掌管天下兵马。余下吏部等,依然隶属于尚书省,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赵子安和独孤博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作为一部尚书,如今部门提升地位,他们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听到皇帝这个说法,马周等人陷入了沉思中。
不可否认的是,户部的作用现在已经越来越大了。如果说什么地方是朝廷的命脉,那必然是户部。什么地方是大唐的命脉,那必然是户部和兵部。
如今户部和兵部的地位拔高,是应该的。
想清楚以后,马周开口道:“陛下说得有理,微臣赞同。”
赵毅也点头说:“微臣也赞同。”
褚遂良虽然有心反对,可是见马周和赵毅先后答应,知道自己孤木难支,也点头同意了。
见自己的想法可以施行了,李承乾笑了笑,继续说:“除了这个想法以外,还有一件事是关乎户部和这次商人行动的。从今以后,凡是经商者,必须报备户部,获得朝廷的批准,才可以经营。否则,就是违法。
另外,户部经营的产业,冠以国企之名,邀请经验丰富的商人帮助经营。同时,跟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盐铁粮柴等,全部纳入国企行列,不准私人沾手。如此一来,百姓受到商业波及的可能性就会减少很多。”
独孤博连连点头说:“这却是是个办法,微臣明白了。”
之后,就这国企的各种问题,众人展开了漫长的讨论。
接近午时,讨论才结束。
李承乾并没有耽误他们回各自的官署,事实上,虽然他这个皇帝变得悠闲了,却是朝堂官员帮他共同分担的结果。而遇到今日大朝会这样的日子,官员好多时候都要忙碌到深夜才能下班回家。
赵奇没有躲起来,就住在长安,所以没过多长时间,就被赵子安抓住,连同万人书上领头的几个大商人,全都被关押进了刑部牢房。
第二天,结束了早朝的李承乾,在刑部尚书韩度的陪同下,进入了刑部牢房。
事实上刑部的牢房,好多时候都是形同虚设,因为除非是重犯,寻常犯人,经过提刑司审核、刑部审核以后,一般在当地就处斩了。
那些关押进刑部的犯人,最起码都是弑父弑母重罪的犯人,这样的犯人,是需要皇帝亲自过问,批准行刑的。
进入刑部牢房,就是重罪的信号。得知这个信号以后,那些领头的商人都吓得要死,一路走来,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哭嚎的声音。但是,令李承乾意外的是特级牢房里关押的赵奇,却很平静,哪怕看到他这个皇帝,行礼的时候,都看不出一点的惊讶。
坐在牢房里的板凳上,李承乾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奇,你应该知道朕为什么过来吧。”
赵奇点点头,抬头道:“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当初新商律的推行,草民帮了陛下很大的忙,陛下应该记得草民。再者,草民的一点小心思,应该是被陛下看出来了,否则,草民等人最多被呵斥,不至于关押到刑部的牢房里面。”
见赵奇讲的有理有据,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的样子,李承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情?赵奇,你不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说法?朕虽然脾气好点,也不嗜杀,但是一怒之下砍几百个人的脑袋,还是没问题的。你也算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为何要做这样的糊涂事?”
赵奇微笑道:“既然陛下已经有了想法,为何还要问草民?草民只能说,这一次,草民是甘愿赴死的,早在几年前,草民就已经满足了!”
看着赵奇那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容,李承乾没缘由的感觉到一股子恶寒。这股子恶寒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遥远的岭南。
李世民啊李世民,你竟然连这一点都算到了吗?因为怕我狠不下心,专门让赵奇这个棋子,在适当的时候,发挥出作用?
虽然同为皇帝,但是李承乾再一次发现,自己跟太上皇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不过,他并不打算追上这个差距,因为这最后的差距,在于要不要漠视人命,尤其是漠视自己手下的人命。
这不是成大事的心态,李承乾很清楚,但是,他不准备改正。
看着一脸坦然的赵奇,李承乾叹息道:“不得不说,你这一次把商人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暴露了出来。这是有大功于社稷,你家中幼子,朕会保住他的性命,等他长大,若是成材,将会顺利进入朝廷。这,是朕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赵奇是李世民安插进商界的人”,这个想法,事实上早在贞观年间,就已经诞生了。只是因为没什么影响,李承乾一直没有认证罢了,如今,才终于见到了结果。
虽然不知道赵奇跟太上皇做了什么交易,或者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但是显然,在赵奇看来,是值得为之而赴死的。
听到这番话,本来还一副无所谓表情的赵奇,顿时变得惊愕。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他毫不犹豫地磕头,没几下,脑门上就出现了血迹。
从刑部大牢出来,李承乾对韩度吩咐道:“这些头目,全部问斩!抄没他们的家产,充入户部。行刑的那一天,你亲自去现场督刑。”
第一次见皇帝开了杀戒,韩度却并不打算阻拦。从马周等人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商人准备干什么,皇帝没有因此灭了他们满门,已经是仁慈了。
从刑部大牢出来,李承乾并没有坐马车,而是散着步朝宫外走。
张赟很不理解皇帝要干什么,但是也没办法出言阻拦。
走到朱雀门的时候,李承乾拒绝了千牛卫的护送,就带着张赟和飞鹰两个人走出了皇城。
朱雀大街还是那样地热闹,作为长安地理位置最重要的地方,朱雀大街的道路两侧,热闹程度不比东西两市差多少。
因为穿着龙袍,所以李承乾的出现,让大街上来往的人都惊呆了。
有屠户认出来这一位确实是皇帝,再看看皇帝身后只跟着两个随从,不由得担心起来。看看自己还有好多肉的摊位,叹了一口气,拿着刀就靠了过去。
眼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屠户拿着剔骨刀过来,张赟和飞鹰立刻就要还击。然而,却被李承乾制止了。
屠户上前几步,倒提着刀拱手道:“陛下出巡,为何不带护卫?请陛下准许草民护送陛下。”
有了屠户的带头,顿时不少人响应,纷纷拿上扁担之类的作为武器,为皇帝保驾护航。
皇帝身边围了一群手持武器的商人和百姓,让张赟和飞鹰很是担心。可是令二人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李承乾确实乐在其中,因为他确定了“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这句话的正确。只不过,对象不是皇帝和官员,而是皇帝和百姓。
就是这样,皇帝只要一心为了百姓好,就会获得这样的回报。一个国家的强盛,固然是整体的强盛,但是整体,或者说群体,却是由零散的一个个人组成的。
商业可以发展,但是必须要在监管下发展。要是它走上了歧路,最先受苦的,就是大唐的百姓。
这样淳朴的一群人,怎么能被商人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