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带着矛兵,伏在一处山岩下。他运足了目力,也仅能看到远远隐隐约约的人影在林间闪动,如果不仔细看,他根本不可能发觉那些是快速移动的魏家武卒。
他只能勉强看清,他身边的这些部下更是几乎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知道这可能是因为饮食的原因。他在魏家帮魏霸训练武卒们矛法,知道魏家武卒的伙食很不错,几乎每顿都会有肉,经常还能吃一些牛羊的肉脏。这样的待遇是绝无仅有的,就算是在魏家,武卒的伙食标准也是和魏霸的弟弟妹妹们看齐的,远比普通的部曲要好。
养兵是个很费钱的事,没有几家愿意下这么大的本钱。魏家肯下本钱,所以魏家武卒的战斗力也就远超同类,像这种夜战的技术,没有一家能和魏家武卒相提并论。
“让大伙儿做好准备,听我的命令。”
“喏。”身后的亲卫将应道:“少主,你就放心吧,这次魏侍中给我们赵家机会,我们要是不努力,那岂不是对不起老将军的一片苦心?”
“知道就好。”赵统微微一笑,又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尖,那里已经有一些微白,再过一个时辰,金灿灿的太阳就会从那里升起。
赵统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灿烂的阳光。
魏霸蹲在一根大树下,看着敦武像猴子似的爬上了树,另外两个武卒伏在地上,像蛇一样向前潜行,迅速的潜到一根大树下面。剩下的两个武卒端起手弩,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过了片刻,大树上一阵轻响,一个黑影从上面掉了下来。潜伏在下面的两个武卒准确的接住了,然后轻轻的放在地上,转过身,比了一个手势。
警戒的两个武卒点了点头,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吴军的暗哨已经清除,可以继续前进了。然后他们弓着腰,像是两只狸猫,悄无声息的向前奔去。
两伍武卒各分开五步左右。分别从魏霸的两侧向前移动了,除了沙沙的轻响,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前面又传来一个消息,又一个吴军暗哨被清除。可以继续前进。
魏霸转过头,瞟了一眼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树林的韩珍英,无声的笑了笑:“看得见么?”
“啊?看得见。”韩珍英下意识的答道,随即羞涩的低下了头:“我……我能感觉得到。”
“实际上看不见,对吧?”
“嗯哪。”韩珍英撅起嘴,有些沮丧:“要是正大光明的比武,我不怕他。可是他杀人于无形,想想都让人怕。”
“敦武只杀敌人。”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想活得长久一些,那就不要做他的敌人。”
“我怎么会是他的敌人呢,我是……”韩珍英忽然发觉得自己和魏霸说这些好像不太应该。魏霸是敦武的少主。也就是她的少主,她用这种语气和魏霸说话有些犯上,连忙闭上了嘴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魏霸耸耸肩:“敦武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亲卫。其实就是我的好兄弟,而且是可以把性命托付给他的好兄弟。你既然和他是两口子。也就是我的弟妹了。”
“谁说我们是两口子?”韩珍英无力的反驳道:“我还要请示师父才行的。”
“你师父要是不同意,我就扫平你们蜀山派。”魏霸站起身,招了招手,示意韩珍英跟上。在他们说话的时间,敦武已经连续清除了四个吴军暗哨,把战线向前推进了近五十步。
韩珍英听了魏霸那句杀气腾腾的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愣了片刻,这才连忙赶上了去。
随着离吴军大营越来越近,敦武等人的身手虽然高明,还是引起了吴军的警惕,当一个吴军值勤的士卒被同伴的死吓得尖声惊叫时,魏霸随即下令发动了强攻。
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武卒突然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战刀,五人一组,飞快的向前冲去。原本和敦武互相配合的武卒冲在最前面,两个人拔刀狂奔,另两个端起手弩,冲着刚刚从林间冲出来的吴军射出了夺命的弩箭。
“嗖嗖!”两只弩箭离弦而去,两个吴军士卒还没看清眼前的敌人,就被射中了胸口。弩箭射穿了他们的皮甲,没入身体,带着他们连连后退。没等他们惨叫出声,两个武卒飞奔杀掉,刀光一闪,割开了他们的脖子。鲜血泉涌,吴军士卒嘶吼着倒地,随即看到一个个黑影无声的从他们眼前飞过。
“敌袭!敌袭!”紧跟在后面的吴军一边高声大吼,一边拔出战刀迎了上来。
急促的铜锣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惊醒了山林中栖息的山鸟,山鸟扑打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在树梢上来回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杀!”魏霸在十个武卒的保护下,穿过一根根大树,向前急奔。他虽然也练习过夜战,可是实战的机会远远不如这些武卒,要在根本没有路的丛林里快速奔跑,即使是有武卒在他前面开道,他还是走得很狼狈。拂动的枝条抽打在他脸上,抽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疼痛难忍,可是那些武卒却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个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对那些枝条的抽打更是浑不在意,仿佛那些只是情人温柔的抚摸。
韩珍英拔出了长剑,紧紧的护在魏霸身边。她现在非常想冲到前面去和敦武并肩作战,不过敦武交给她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保护魏霸,不能让魏霸有任何危险,所以她虽然一心想和情郎并肩而行,却还是忠于职守的护在魏霸身边。她轻身术精妙,虽然不能像里那样平地飞行,可是却远比魏霸来得轻松,在茂密的林间飞奔,她有如闲庭信步,脚尖点过一根根参天大树,几乎不用着地就能凌空而行。手中的长剑轻挥间,一枝枝利箭被她拨在一边,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吴军士卒被她一剑穿喉。
以敦武等人为锋,魏霸为干,五十名武卒突然暴起,打了吴军一个措手不及。面对如虎豹一般腾跃而来的武卒,他们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有的人刚刚从藏身处站起来,就遭到了一枝枝利箭的射击,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武卒们已经杀到他们的跟前。
雪亮的战刀一闪,劈开了他们的盾牌,劈断了他们手中的矛柄,割开了他们的皮甲和胸膛。
吴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阵轻风,不断的向吴军的大营吹去,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阵恐惧。
激昂的战鼓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惊醒了更多的吴军,他们冲出帐篷,手忙脚乱的寻找自己的武器,站在清凉中的夜风中,看着远处刚刚露出影子的山林,听着一声声接近的惨叫,他们汗如雨下。
看不见的敌人,听得见的惨叫。这一切就像是遇到了鬼一般,让每一个吴军将士从心底里直冒凉气。
卫旌披上衣服,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魏霸率领武卒从树林里冲出来。他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敌人,反而没有那些先出来的吴军紧张。一看到部下三五成群的站在那里发愣,卫旌勃然大怒,冲上了指挥台,敲响了战鼓。
雄浑的战鼓声冲天而起,正式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吴军被战鼓声惊醒,连忙寻找自己的战旗,在战旗下立阵,准备战斗。他们虽然竭尽全力,可是敌人越来越近的压迫感让他们无暇细想,昏暗的晨光也不足以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战旗,场面混乱不堪。有的人拿着武器,却没有穿好衣服,精赤着身子在大营里乱跑,有的穿好了衣服,却没有武器,站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无助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两翼的阵地上想起了战鼓声,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卫旌心如急焚,他打量着四周,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敌人,而这些敌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如果说是蛮子,那蛮子一定不会少,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攻击大军。
卫旌不敢想象那是一个什么结果,他只能祈祷不是这样,可是当他看到穿着制式札甲,拿着制式环刀和盾牌冲出来的武卒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口冷气。
不是蛮子,是蜀军!
难道是蜀军发动攻击了?可是不管是永安的蜀军还是涪陵的蜀军,他们要翻越崇山峻岭赶到这里,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真要发生了这样的状况,那就意味着吴蜀之间又一次恶战开始了,而且是在吴人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
卫旌就是没想到魏霸。在他的潜意识中,魏霸应该还在酉水以东的历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他手下只有一两百蜀军,只要是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可能主动向他发起攻击。
卫旌觉得不可能出现的魏霸此刻正率领着武卒狂飚突进,他们像一柄滚汤的尖刀刺进了黄油一般,轻而易举的楔入了吴军的阵,将卫旌和他的左翼分割开来。他们没有攻向卫旌的中军大帐,而是勇不可挡的向水边杀进。
就在卫旌觉得不解的时候,王双、魏兴从右侧杀了出来。比普通人足足高出一头的王双怒声咆哮着,左手举刀,右手舞锤,大踏步前进,每一次挥动铁锤都扫倒一片敌人,在他的面前,再勇猛的吴军也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除了抱头鼠窜,就是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