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昨夜那场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了,但寒风依旧凛冽。直到日上三竿,铅山县令吴林广才跚跚地起了床,在小妾的服侍洗刷吃早点。
话说昨晚落黑,宁王手下的叛兵突然来攻城,着实把吴知县吓得寝食不安,后来听闻贼兵退走,这才安心地搂着小妾睡下,睡前还忍不住在小妾的肚皮上活动了几下,所以到现在才醒来。
吴林广吃完早餐后并没有到前面县衙办公,而是留在后院消磨时间,毕竟昨晚借口说腰痛把锅甩给了县丞孟轩,这个时候自然要做戏做全套,所以继续装腰痛,乐得清闲!
正当吴林广惬意地看着闲书,衙门捕头李明便匆匆赶来了。
“李班头,什么事?”吴林广放下书籍淡定地问道,李明是他的心腹,所以倒不用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李明面色有些潮红,略带兴奋地道:“大人,昨晚那支攻城的贼兵被剿灭了!”
吴林广微惊,颇为意外地道:“熊千户厉害啊,这一晚上就把叛兵剿灭了?消息确切吗?”
李明撇了撇嘴道:“是新任通判徐晋带兵剿灭叛兵的,作战的主力是上饶千户所,铅山千户所只是辅助。嘿,要是靠铅山千户所那些种地兵,没被叛兵打得屁滚尿流就不错了。”
李明身为铅山县衙的捕头,对铅山千户所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那些种地兵平日根本没怎么训练,战斗力比自己手下的衙役强不了多少。
吴林广却是懵了,皱眉道:“李班头,你净胡扯些啥?哪来的通判?又关上饶千户所什么事?”
李明一拍额头道:“倒是忘记了跟县尊大人提起了。新任的广信府通判,就是连中小三元的上饶县生员徐晋……”
吴林广听完李明的解释这才恍然,神色复杂之极,恩主孙巡抚竟然遇害了,临终前还任命了一个十五岁的儒生为广信府通判,节制诸县兵马。
李明又道:“县尊大人,徐通判已经派了五百人的先头部队接管了城防,并命令县衙配合一切事宜,孟县丞眼下正忙着腾空县衙大牢,准备关押被俘虏的叛兵,嘿嘿,听说叛兵的正副千户都让活捉了。
啧啧,这个徐通判虽然年纪轻轻,但确实有几把刷子啊,听说昨晚他还亲自到铅山千户所调兵了,副千户洛弘借故刁难,差点被徐通判火铳爆了头……”
吴林广闻言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道:“快去准备一下,本官要出城赶去费家。”
李明愕然道:“县尊大人不是腰痛吗?”
“废话少说,快去准备!”吴林广黑着脸斥道。
正所谓墙头草随风倒,吴林广就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如今徐晋这个新任通判灭了一千多叛兵,他自然要赶去拜山头了,更何况孙遂是他的恩主,如今尸体就在费家,他如果不问不闻,名声估计也得臭掉。
吴林广匆匆穿戴上官服,带着一众衙役心腹火急火燎地出城赶往费家。
……
费家的庄园外,两卫所的兵马泾渭分明地各自扎营在东西两侧。
战斗了大半晚,所有军士都又累又饿了,此刻正在埋火做饭,空气中弥漫着饭香和肉香。正如徐晋所承诺,周管家命人杀了几头大肥猪送来犒劳众军士。
相比于热火朝天,气氛高涨的军营,费宅内的气氛却是惨淡多了。
费宅内,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随处可见斑斑的血迹,仆人们正在打扫和清理,撕心裂肺的哭声随处可闻,让人闻之落泪。
这次费家的庄丁婢仆死伤惨重啊,光是庄丁就死了四十多人,另外还有不少婢女遭到叛兵的涂毒,所有的伤痛必须用很长的时间来冲淡,去遗忘。
徐晋拖着沉重的脚步迈进了院子,还是去年底在费府住了两个多月的那个小院。
“相公!”徐晋刚出现在房间门口,谢小婉便欣喜地迎了上来。
徐晋张开双臂将谢小婉紧紧地拥入怀中,把脸深埋进了小丫头的发梢间。就在刚才,徐晋亲眼看着费家的仆人收敛了几具被叛兵糟蹋过的婢女尸体,简直惨不忍睹,如果这事发生在怀中的人儿身上,估计自己要疯掉,幸好,自己及时赶回来了。
谢小婉显然能感受到相公此刻的浓浓爱意,心里甜丝丝的,俏脸上布满了红晕,动情地反抱着徐晋,呢喃般道:“相公!”
“咳咳……”
两声轻咳响起,徐晋这才发现丈母娘蒋氏正坐在茶几旁喝茶,而小舅子谢三枪则在旁边嗑瓜子,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暗汗,连忙松开手行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蒋氏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贤婿忙了一天一夜,赶紧坐下歇息一会吧。月儿,快去准备热水给你家老爷沐浴清洗吧。”
月儿羡慕地看了一眼满脸幸福红晕的的谢小婉,甜笑着应声行了出去。
蒋氏与徐晋随便闲聊了几句,便带着谢三枪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徐晋小两口。
“相公,从明天起你可不能再骑马了!”沐浴清洗完毕,谢小婉一边替徐晋腿间的伤口涂药,一边心疼地道。
徐晋的两边大腿内则本来就已经擦伤,昨天晚上策马狂奔后,此刻更加惨不忍睹,用来包扎的布条上沾满了血迹,心疼得谢小婉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旁边的丫环月儿也是眼睛红红的。
徐晋宠溺地道:“行,相公再也不骑马,坐马车行了吧,要不坐轿子也行!”
谢小婉这才转嗔为喜,一边替徐晋包括,一边柔声道:“相公,如意姐姐的脖子割伤了,你得空可要去看看她。”
徐晋不禁一惊,他昨晚带兵回来后便一直在前面忙碌,处理各种事宜,刚刚才得空回来和谢小婉见面,所以根本不知道费如意受伤的事,连忙问:“如意她怎么了,伤得重吗?”
月儿道:“如意姑娘被自己的匕首割伤了脖子,不过只是破了掉皮儿,没有大碍!”
徐晋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回头我去看看她。”
月儿神色古怪地看了徐晋一眼,昨天晚上赵氏在费家众内眷面前口不择言,所以现在整个费府上下应该都知道费三姑娘和自家老爷有“私情”了。
月儿作为陪家的通房丫头,虽然有点拈酸吃醋,但王府出身的她却不觉得有何不妥,男人没三妻四妾才不正常呢,看哪个王爷后宅不是妃嫔成群的。只是月儿很好奇将来费三姑娘会以何种方式嫁过来,毕竟费家可是世家大族,费阁老肯定不会轻易同意费三姑娘作妾的。
当然,月儿也不担心费三姑娘会危及到自家夫人的地位,先别说夫人现在有王爷义女的身份,就算没有,光凭老爷对夫人的深厚感情,夫人正室的位置肯定是雷打不动的。
徐晋可不知自己这名美婢的脑瓜子在琢磨着什么,包扎完伤口,又填饱肚子后倒头便睡了。
话说自从正月十八日晚上,孙遂临终授命后,徐晋便一直没有睡过觉,现在已经是正月二十日的中午,仔细算来已经一天两夜没合眼,又一路奔波作战,全靠着一股意志支撑着,早就筋疲力尽了。
所以徐晋几乎是一躺下便沉沉睡去,一直到天黑才醒来,匆匆跑来费家拜山头的吴县令自然连徐晋的面都没能见着,幸而,费阁老这次还算给面子,在前厅接见了他,双方商量了明天进城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