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子扆就给汪相公回信一封,说本王奉使北上,刚至磁州,便染风寒,正是养病,不得北去,且闻敌兵已南渡,故已然上书东京,以俟圣裁。可不敢南返!”
赵构记得,汪伯彦可是历史上南宋初开时候的重臣,加之汪现下手握兵马,赵构没必要跟汪伯彦闹得生分来,就借口身负圣命,用赵桓把之顶回去了。
然后就一门心思的在磁州耐心等待着东京城的圣旨,各路消息爷爷是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
那有北路王渊韩世忠的捷报,继庆源一战后,王渊韩世忠又在滹沱河打了个胜仗。
却是斡离不引着东路金军主力南下后,真定燕山金兵空虚,但金人素藐视宋兵,虽人少却骄横如故,频频出动小股兵马入庆源府境内抢掠烧杀。
王渊遂带兵直赴滹沱河,与上千金骑迎面撞了个正着。
前军被轻易杀溃。
王渊倒也是条汉子,没有掉头跑路,而是带人抢占高坡,竖起了自己的大旗,列阵其上,观而不动。又派出韩世忠引十余骁勇之士,把河滩上散乱的宋军组织起来,得众数百,让他们列阵击鼓呐喊。然后,韩世忠又亲率几名敢死勇士,径直冲入金军队阵之中,专砍打旗的金军,连杀几个之后,其余举旗的纷纷将旗放倒,河边的宋军士卒击鼓高喊:“金军败啦!金军败啦!”倾刻间金军大乱,王渊率占据高地的宋兵自上而下杀来,金军丢下三二百具尸体,乱纷纷向北逃去。
战果一样不大,可在眼下万马齐喑的环境下,那就是十分荣耀。
赵构伺机写了两封亲笔书信,还备下了两份薄礼,以个人名义使人送到庆源。
书信不长,只是夸说王渊是国家柱石,韩世忠是当世虎将,两份薄礼更是真正的薄礼,但受到书信和礼物的王渊与韩世忠却全都笑开了花。
这是荣誉啊。
而南路的消息呢,两方面,一边是河洛,赵桓任命的西路总管王襄(知河南府王襄)面临着金兵压境时候,接到赵桓的勤王密诏后主动放弃西京。但他不是开赴东京勤王,而是一路往南逃去。永安军、郑州等地,皆相继投降。
老赵家的皇陵都被金兵给控制了。
据说当年赵老大可是计划着迁都河洛的,所以皇陵距离洛阳更近。
但王襄这么一逃,河洛被金兵轻易拿下。宣祖(赵弘殷)永安陵、太祖(赵匡胤)永昌陵、太宗(赵光义)永熙陵,真宗(赵恒)永定陵、仁宗(赵祯)永昭陵、英宗(赵曙)永厚陵、神宗(赵顼)永裕陵、哲宗(赵煦)永泰陵。帝陵旁还有后妃、皇室、皇族和未成年子孙墓以及功臣墓,共有三百多座,百多年时间里,巩义已经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皇陵区,是全落在金人手中了。
——早前耿南仲、唐恪等虽然遣散了东京汇聚的各路兵马,甚至在金军到来前夕还下令各地方州府兵马不得擅动,但到底也不是全无戒备。
在开封府周遭增设了四道总管,任命大名知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河南知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邓州(南阳)知州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应天(商丘)知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
可金兵压境,赵桓再下手令催四路总管入京保卫时候,赵野如若未闻,王襄率军南逃,距离最近的胡直孺仓促间率七千军兵义民来援,却兵败被俘,只有张叔夜带着一万多人浴血而来。
王襄那狗头,不战而逃不说,南逃途中与北上的张叔夜军撞了个碰头,却也死活不愿去东京。
万幸西路金军的统帅是粘罕,严令诸兵骚扰陵墓,任何人不得劫掠陵庙里的器物。还率领高级将领们拜祭真宗和仁宗陵墓,礼节非常恭敬。
但也有消息说,粘罕固然拜祭了真宗和仁宗陵墓,却又似要毁掉太宗和神宗陵墓。
赵构心里估摸着,粘罕这般做多还另藏着深意。
真宗是签署了澶渊之盟,仁宗更是以爱好和平著称,死讯北传,连辽人都失声痛哭。倒是赵老二和宋神宗,多次舞起大棒。
粘罕如此区别对待,十有八九是在向赵宋表明一种态度。
怕是这个时候金兵也没想过能拿下东京城吧。
可不管怎么说,随着王襄的这么一逃,河洛落入了金兵的手中,东西两路金军会师东京城下已经无可阻拦了。
偏偏东京城传来的消息是,赵桓君臣至今也没有放弃与金国议和的念头。
金军前锋都已经杀到城外了,他们还不以军情紧急宣布京城戒严。而是封锁消息,不说金人已经到了京郊,而是以防火为由,命令保甲、军人、百姓、僧人、道士等等悉数登上城墙,守卫京都。
然后下令耿南仲和聂昌以通和国信使为名,立即出发,分别出使宗望和宗翰军中,负责办理割让河北与河东事宜,以使金军停止进兵。
赵桓对停战还抱有一定的幻想,幻想着,金人在得到河北与河东地区之后,能罢兵而回。
赵构自然就没能拿到自己盼望多日的权利诏书了。
这眼看着闰十一月都要到了。金军两路兵马前锋已经会师东京城外,后续兵马也陆续赶到,总数大约有十万余众。斡离不将大营屯驻于京城东北郊区的刘家寺。粘罕将大营屯驻于京城西南郊区的青城,这里有宋朝皇帝举行郊祭的斋宫。
金军主力逐渐散开,在京城四壁分别设置若干军寨,将京城四周都围闭起来。军兵在城外更是公然举着旗帜,往来于各军寨之间。
他们还拉来了不少民壮,或是运送粮草,或是运石伐木,制造攻城器具,人数甚多,充数于其间。
赵构且还能静下心来等候着,基于脑子里的历史,他是很笃定那最后的结果的。
王云也不再坚持出使金营了,耿延禧、高世则等人更是惶恐忐忑,惴惴不安。二人还都觉得磁州太不安全,建议赵构回到相州,将实情上奏去,然后在相州待命。可是,磁州若是不安全,那相州就一定会安全吗?
对比汪伯彦,赵构还是觉得磁州的宗泽更靠谱一些。
然而汪伯彦、宗泽此时却都苦恼的只想砸头。
东京城传出了两份旨意,一是令本路诸郡召集土豪民兵,抗击金贼;一是令河北不得鼓动民间起兵生事,有碍和议。这两份圣旨几乎同时下达,相互矛盾,这该如何执行?
汪伯彦身穿戎装,肩背橐鞬,率领马军千骑亲自赶赴磁州,把事儿一说,向赵构言语道:“今日朝廷旨意不明,臣等左右不是,大王皇帝亲弟也,愿大王审议国计。”
意思就是想请赵构给背个锅。
“汪相公可是给小王出了个难题。”赵构并不搭话,而是用眼睛去看宗泽,去看王云,“你二位以为小王能做这个主么?”
这不是选哪个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选的问题。
宋朝有出身宗室的臣僚,比如相州通判赵不试,这是赵老二的第六世孙,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可是,如赵不试这般可以做官参加科举的人,那都是远支子弟,除了还姓一个赵字,对赵桓的皇权根本就没有半分威胁。
而赵构这种血亲近支,那些个宗室亲王郡王们,这几乎不参与朝政。用手中天然富裕的政治影响力来交换自己和子孙数代人富足的生活,这是赵宋最重要、最根本的一交易。宗室不干政,除了在祖先祭祀和宫廷典礼中的礼仪功能以外,宗室其实是百无一用的皇家造物。然而他们又生活富足,甚至被潜意思的允许他们涉及商业,庇护商户,而赚取大把财富。
宗泽不说话,王云也不说话,就是汪伯彦脸上也闪过一抹尬笑。
“小王年仅双十,大好年华还在,可没有活够。汪相公就休要为难小王了。”说话中他就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面上表情淡定,实则如是喝药。北宋的团茶,后世日本抹茶的老祖宗,他是真的喝不惯啊。但是在这个年月里,他就是想找散茶那也不可能。
“不过,今日难得两位相公相聚一处,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更有利于日后战事。小王也是好奇,二位相公对那两道旨意,又要做何选择?”
“金贼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大军兵锋更就在京城之下,老夫岂能坐视不理?”宗泽立刻就道,显然这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而汪伯彦还没说话,旁边的王云就勃然发怒:“两国战争累年,生民涂炭已久,官家欲休兵而致好,以誓书遣臣北往,复宋金两国之欢好,岂可缘小人用事,率性而行,再起兵端来?”
王云是觉得这议和真能达成,还是觉得把黄河以北都划给金国了,后者就能痛快的退兵了?
是的,金人的胃口越发大了,岂会还满足三镇之地?赵构王云走的时候,金国使团也在东京城里呢,杨天吉、王汭、撒离母等金使胃口大开,张嘴就要吃掉黄河以北。赵桓还真就答应了。
令唐恪起草并签署敕书。何栗见到敕书后大吃一惊,说:“不奉三镇之诏,而从画河之命,何也?”拒不签字,并请求辞职。
赵桓遂免去何栗的中书侍郎职务,令他以资政殿学士知杭州,但留在京城,领开封府事。同时,任命尚书左丞陈过庭为中书侍郎。
再传书赵构,叫他留心处理河北事物。也就是拿河北之土地换斡离不的撤兵。
另外为表彰赵构“为国解忧、不惧生死”的品质和甘愿替皇帝背黑锅的精神,赵桓特晋赵构的圣母龙德宫婉容韦氏为贤妃,赵构为安国、安武节度使。
这是逼着他不得不去背黑锅。
宗泽脸皮气的通红,“金贼,蛮夷也。粘毛饮血,贪婪无厌,安知礼法?如若割地之后,金人失信,再来攻城,此又有何益处?凭白弱了军民锐气。”女真人一年来了两回,现在大军都抵到了京城郊外了,是不是真的会如约退军,谁敢打保票?
“且两河之人素来刚劲,以至于太原孤城能坚守近一年,隆德城垂破而复守,此人人皆有死战之心,方才不负祖宗积德之灵,陛下恢复之志。
今大战在即,休说那污言秽语脏了老夫耳目。国难之际,我等臣子,只当奋勇杀敌,捍卫社稷就是。断无袖手旁观,坐视贼兵攻掠京城的道理。”
汪伯彦在一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