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鲁家
吴氏劝了鲁光两声,鲁光虽然笑呵呵的点头称是,但手里的活却是片刻不停,吴氏见状只得叹了口气,返回屋子里去,给鲁光补补昨日损破的衣物。
她身子不好,做不得重活,只能洗洗刷刷的给鲁光做着后勤,不让儿子操劳家事,尽些为母的心意。
吴氏走后,鲁光抬头瞧了瞧天,拿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简单擦了一下汗水,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
鲁家门外
张癞子带着一老一少两个汉子,到了鲁光家门口的一个巷口,张癞子东张西望的向四周寻摸两眼,有些蠢蠢欲动。
三人中那个年纪小的汉子是张癞子的儿子,也是张秀娘的亲哥张猛,此时脸上带着些许不情愿,嘟嘟囔囔道。
“爹,就非把妹妹嫁给那个孙富贵吗,那老家伙今年都过四十了,还有几年活头,他儿子都比妹妹年纪大,秀娘嫁过去,算怎么回事嘛。
再说了,我听说这老家伙身体可不怎么样,要是没两年死了,妹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张癞子一双三角眼一竖,骂道:“屁话,你妹妹不嫁孙富贵,难道嫁这个穷鬼鲁光不成。”
………
张猛脖子一梗,难得的在自家老爹面前硬气了一回。
“要我说,您就应该随了秀娘的心意,把她嫁给鲁光。
这小伙子我了解过,人品好,老实上进,又有手艺傍身,家世清白,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亲戚,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供养,脾气也很温和,还有一个亲叔叔,但人家过的不错,也不用他操心。
这等的好女婿,你满京城的打听,也找不出几个,再说了,您要的一百两彩礼鲁光也凑的差不多了,您还折腾什么呀。”
“还是屁话。”
张癞子三角眼瞪得更大了,倒意外的显露出几分狠气,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驳老爹权威的张猛又给吓了回去。
“人品好有什么用,手艺好又怎么了,家世清白能顶几个银子,鲁光能耐再大,还不是整日累死累活的给人家刨木头赚钱,一辈子出不了头。”
张癞子对着儿子一顿狂喷,然后冷笑道:“你以为这小子有多大本事,一百两彩礼,不知道在外面借了多少饥荒,把你妹妹嫁过来陪他还钱啊,不动点脑子。”
“那这钱还不是你要的………”张猛不忿的嘀咕了一句。
……
砰
张癞子直接给了张猛一脚,气的满脸通红的骂道:“你以为我这般忙前忙后,连多年的名声都赔了进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蠢东西,和我那宝贝孙子狗儿今后有好日子过。”
张癞子一把拉过儿子,本想再骂两句,话到嘴边,看着满脸不服的张猛,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那孙富贵说了,你妹妹只要嫁给他,不但之前答应一百两彩礼一文不少,另外再孝敬我和你娘二十两银子作为迎亲礼。
同时,还给你在商铺里寻摸个轻快活干,你再也不用去米铺扛大包,孙富贵还答应给狗儿找个私塾读书,并承诺如果狗儿有天分读书的用度他来承担。
猛子,你自己说,这些事情是那个鲁光能办到的吗。
狗儿读书天分这么好,不到七岁就会背书,连那个孔秀才都说狗儿是神童,你忍心把狗儿的天赋白白浪费,让他跟他爹一样,长大之后,天天跑到米铺一趟一趟扛大包吗。”
…………
张癞子的一番话,把张猛说的哑口无言,如果只是他自己,张猛不在乎什么银子还是轻松活计,仍旧一心向着自己妹妹说话。
但涉及到自己的儿子狗儿的前程,张猛沉默了。
大乾经过几百年,阶级壁垒早就形成,平常草根百姓要想出头,办法太少了,而最普遍也是相对公平的就是让下一辈读书科举,以期金榜题名。
且不说科举之路有多艰难,其中花费又有多大,首先第一个,给孩子找个不错的地方读书开蒙,就挡住一大半人。
大乾私塾不少,寻常百姓也能消费得起,但这种私塾只能教人读书认字,但要想正儿八经的做学问、走科举,还得到专门的私塾书院里去,而这个地方,撇去高额的束脩不谈,你没有门路是绝不可能进去的。
张家父子,一个货郎,一个力工,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个门路的人。
………
张猛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指望,但他的儿子不一样,他永远记得当初那个孔秀才指着自己儿子狗儿说其是神童时,整个张家的喜悦。
这是对一家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喜悦。
为了这个希望,以往最是疼爱女儿的张癞子成了个卖女求财的老无赖,母亲王氏对此沉默不语,就连张秀娘本人也未必不是不知道这个内幕。
否则她要真以死相逼,张癞子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自杀。
鲁光的一百两说是彩礼,不如说是一个台阶,有了一百两银子,狗儿入学的事也好办了,张秀娘自然也不用被逼出嫁。
但现在孙富贵加码了,加了张癞子拒绝不了的码,所以张癞子宁愿出尔反尔,也要把张秀娘嫁给孙富贵,他要牺牲女儿,来给张家搏一个未来。
之前,张癞子怕张猛承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一直瞒着他,但现在张癞子带他来给鲁光摊牌,劝其死心,而张猛却仍是牵挂张秀娘,张癞子无奈或者气急之下,将实情道出。
………
“猛子。”
张癞子的脸上露出疲惫,苦笑道:“爹不是不疼你妹,可是爹得为咱老张家想啊。
张家祖祖辈辈穷了无数代,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苗子,你爹我就是拼了命也得给培养出来,你说这个机会不抓住,狗儿日后长大懂事了,不得恨死咱爷俩啊。”
“爹,咱这么做,狗儿是不恨咱们了,可是您和我对得起秀娘,对得起鲁光吗………”张猛红着眼睛抬起头,声音嘶哑的问道。
张癞子三角眼不停耸动,眼神带过愁苦,但很快被狠色盖上。
“算我张癞子欠他们俩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但这桩亲事必须得黄。”
“我不同意。”
张猛一把拽住张癞子的手,语气带着恳求:“爹,没钱我去挣,没门路我去求,我不想把秀娘一辈子都搭上,这样我这辈子都过不好。
爹,咱们回去吧,把那姓孙的给拒了,然后再把秀娘嫁给鲁………”
啪
张癞子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张猛脸上:“你说的倒是容易,只是事情我已经应下孙富贵了,一切都晚了,反悔,那姓孙的可是好相与的。”
说罢,张癞子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中年汉子:“他舅,这混账东西是指不上了,咱们俩去找那小子。”
中年汉子点点头,张癞子转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不许跟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然后然后就带着中年汉子快步的走向鲁家,张猛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跟着也进了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