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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海内儒宗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国风郑风风雨

    风雨渐消,阴沉的乌云终于破开了一道口子。一线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里照射下来,将这沉郁的山林镀上一层金边,虽然气候仍旧寒冷,但这阳光还是给了人足够的慰藉。

    鸟雀鸣响在山涧,几间茅屋就搭在河边,周遭丛林掩映,翠树葱郁,与山林浑然一体。

    一个面带菜色的女子,正携着两个小儿在茅屋前的菜园子里择菜,听得马蹄声响起,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一行车马在路边停下,两名文士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其中一名相貌和善的年轻骑士,操着幽州口音,客气的问道:“叨扰了,敢问这里可是卢公居处?”

    见这一行人气度举止,应该不是什么兵痞匪类。妇人心中警惕稍减,颇有礼数的福了一福,并不着痕迹的将两个小儿揽到身后。她似乎心有顾虑,未有直接作答,反而问道:“不知几位来找卢公,是作何去处?”

    骑士明显一愣,像是没有料到一个山林里的妇人说话都这么有礼有节,而且应对不卑不亢,显然是很有家教。他尚未答话,身后从车上走下的一个文士朗声笑道:“我乃朝廷使臣,特奉天子诏旨来见卢公。”

    朝廷使臣?妇人不由着眼多看了那文士,直到看见那文士手中持着的一根旌节方才反应过来。

    这天下除了朝廷的使者,还会有谁能持节?

    那妇人这才放下戒备,赶忙拉着两个孩子跪倒在路旁,诚惶诚恐的回道:“愚妇没有见识,怠慢节下,还望恕罪。”

    这回惊异的倒是裴茂了,他是没有料到一个山野村妇居然会认出朝廷的旌节,心里有些好奇,伸手作势让人起身:“快快请起,不知”

    妇人以为裴茂还在问询卢公的去处,起身答道:“妾身正是卢公儿媳,这是卢公长孙,这是卢公幼子。”说完还将身侧两个年纪相仿的叔侄向裴茂一一介绍。

    裴茂下了马,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孩童眉眼,展颜笑道:“老夫记得了,左边这位便是卢公的小儿卢毓吧?当初在雒阳,老夫有幸在贵府上见过几面,没想到这几年相别,昔日襁褓如今成了童稚,实在是时移俗易啊。”

    裴茂在孝灵皇帝时担任过尚书令,而卢植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尚书,两人都是尚书台的旧相识。

    卢植的幼子卢毓也才九岁多,长得很讨人喜欢。此时听了裴茂等人的介绍,那一双黑漆发亮的眼珠灵活的转了转,奶声奶气的说道:“阿翁有时感念雒阳往事,也常说起过裴公。”

    “喔?没想到他还记得老夫,也不知这两年他那两卷文集编的怎么样了?”裴茂热情的牵着卢毓的手,一边走一边问道:“卢公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此话一出,卢毓的面色突然悲痛起来,裴茂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怎么?尊君他”

    “阿翁病笃,已经很久未见起色了。”

    众人顿时一惊,他们本以为卢植的病情只需调养,没想到竟变得这么重。

    裴茂急忙道:“快,带老夫去见卢公。”

    几人不敢耽搁,在卢植儿媳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卢植隐居的住所。卢植的两个儿子得知了情况,不敢怠慢,急忙前来拜见。裴茂顾不得虚礼,径直说道:“尊君何在?快带老夫去见他。”

    卢植的大儿子刚刚把裴茂、温恕等人带入房间,一股浓浓的药味便冲的裴茂皱了眉头。

    房间内用具简单,就只有一张床榻,一副桌案,墙角叠放着几只书箧。床边的一张矮几上还摆放着一只陶碗,碗里剩着半碗药,没有冒出热气,显然已经冷了许久了。

    “阿翁。”大儿子在卢植身侧轻轻唤道:“天子派使臣来看望你了。”

    躺在床上的是个年过半百,满头花白的老人,他面色苍白,病骨支离。听得儿子轻唤,他喉咙里咕哝了两声,然后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细细打量了眼前诸人。

    裴茂也是四十来岁,此时看到故交沦落这般凄凉地步,裴茂心头一酸,哽咽道:“卢公?”

    卢植看清了人,又听了这句熟悉的称呼,眼睛不由睁的大大的,惊道:“裴巨光?”

    惊讶之情尚未平复,他随即瞧见了裴茂手中拿着的属于朝廷使者不能离身的旌节,突然激动了,挣扎的欲要起身,并对大儿子说道:“是陛下派来的天使?快,快扶老夫跪下参拜!”

    “切莫如此!”裴茂急道,连忙迎上去将卢植扶回到床上,口中说道:“你如此重病,还是不要折腾了,国家也不会在意这点缛礼。”

    “这如何使得?这是非礼。”卢植并未领情,固执的说道。

    “礼在人心,你还是安心躺着吧。”裴茂劝道,他心里也是不忍心看着这个病痛缠身的老人辛苦的折腾。

    想当年,这个人亲率朝廷精锐,平定百万黄巾,是何等的雄姿英发,只可惜命犯小人,未遇明主,一代名臣巨儒,竟落得如此晚景,实在是可悲可叹。

    卢植心知没有气力再下床行礼,只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裴茂见对方心情平复,这才为其将来人一一介绍:“这位是涿郡太守,想必卢公也曾见过。”

    温恕上前一步,施礼道:“卢公。”

    “府君能于理事,治民以宽,涿郡百姓无不心悦。”卢植低语说道:“老夫也是感佩莫名。记得夏天的时候,府君还想让令郎入我门下,可惜我这沉疴痼疾,让我错失良驹。”

    “犬子愚劣,岂敢叨扰卢公门下。”温恕心里的确为此感到遗憾,在表面上仍作出大度的样子,摆了摆手,说:“卢公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裴茂这时说道:“这位是天子亲封的骑都尉田畴,字子泰,是右北平无终人。”

    田畴一脸恭敬的对着这个当世大儒拜了一礼:“晚生仰慕卢公学问已久,今能拜见,实在是平生之幸。”

    “老夫听说过你,”卢植扭头看向田畴,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当年刘使君要请人代他去长安拜见天子,还是你不惧艰难,领命前去的吧?”

    见田畴点了点头,卢植这才赞许说道:“不矜不伐,看来我幽州又出了一个贤才啊。”

    刚刚才夸完,卢植便不可制的猛地咳嗽起来,几人大惊,连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

    之后裴茂又向其介绍了与田畴同行的鲜于银,鲜于氏是渔阳大姓,卢植虽然有心交谈几句,但此时心力交瘁,无奈之下,也只是随口说几句敷衍了过去。

    温恕、田畴都被卢植评议过,并得到了很好的考语,虽然卢植不是许邵那般以考评人物出名,但到底是一代大儒,对人作出的肯定,无疑事最好的镀金。

    鲜于银一开始也是跃跃欲试,此时见自己被草草略过,不由得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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