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得扫除寇难。”————————【三国志·蜀志·先主传】
等过了会,外间缓缓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胡髯垂胸的男人,饶是此间正处于战事,他却做寻常打扮,身上不着片甲,穿着件浅色的长袍。他这一路走来好似闲庭散步,除了鞋底以外,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沾染上血迹。这是何等冷傲孤高的一个人,他甚至都不屑于对这些家奴杂役们拔刀出手,仿佛那样做会玷污了自己的宝刀。
他就那么站在门前,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士仁回过神来,连忙抱拳拜见,并将此间情况详述了一遍。
“此等小人留有何用?”关羽厌恶似得摆手道:“拖去杀了。”
“在下有机密要事通禀!但求将军饶我一命!”曹宏躺在地上捂着伤口,身下暗红的血流了满地都是,对关羽苦苦恳求道。
关羽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想沾到血,平淡的语气之中有些许厌烦:“你说,看你这机密要事值不值你这条命。”
曹宏忙不迭的匍匐在地,姿态卑微的像条虫子,可这一下又不慎压到了伤口,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慢慢吞吞的将昌豨、曹操等人此前各自联络曹豹,打算彼此里应外合,共同驱逐刘备,夺走徐州的图谋说了出来。
关羽面色不改,心里却是震惊不已,昌豨、孙观等人倒还罢了,根据田豫给的消息,此时昌豨正与臧霸在琅邪内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对徐州有所动作。但是平东将军曹操就不一样了,其人能征善战,富有谋略,麾下不乏良将谋士,如果他也对徐州早有渗透,那么其危害必然比昌豨更甚!
他想起田豫这次匆忙相招,说其放弃小沛,带部众回援下邳。起初关羽尚且对田豫的话半信半疑,慑服于平日对田豫的信任与刘备临行前的嘱托方才听命返归,直到现在才明白对方洞察之能。
只是……待听了原委之后,关羽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仍是不屑一顾,冷笑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救不了你的狗命,拖下去!”
“将军!将军!”曹宏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还顺带诓他主动白白的说出了机密。此时又悔又恨,但终究无计可施,被士仁派人拖入庭院中就地斩首。
曹宏越这么哭喊求饶,关羽心中便于是不耐烦,待听到身后院落中凄惨叫声戛然而止后,关羽才觉得耳边静了不少。
“曹豹小儿跑不了多远,城外三千丹阳兵虽然精锐,但我麾下儿郎也不是庸懦之辈。”关羽斜睨了身旁垂首的士仁一眼,适才他从近旁得知士仁这一路杀来的勇武以及擒拿曹宏的缜密心思,心里对这个平常面对他畏畏缩缩的年轻小将大为改观。虽然士仁此时站在关羽身边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关羽此时对他的态度已然不同了:“像是你,倘若我拨你五千人马,即刻出城,能否为我围困敌营、先登破贼?”
士仁身子一颤,他跟随关羽这些年来,从未在这个严苛高傲的上级口中听到任何要重用他的话语,如今得到吩咐,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承蒙将军厚爱,末将必舍身效死,将曹豹擒拿帐前!”
关羽伸手捋着颔下乌青的长髯,满意的说道:“你如今是都伯,此番先做假司马,等战事告结,我再量功擢升!”
随着守将曹豹潜逃出城,下邳城很快被关羽、田豫等人接手,城内大乱了一阵,好在有田豫、陈氏等人的安抚之下,城中百姓并未经受多少侵扰。在天将明的时候,关羽亲自率军数千出城,与合围曹豹军营的假司马士仁一同进攻,曹豹依仗营盘顽抗了半日,最终还是因为寡不敌众、军心不齐等种种原因被关羽攻破营帐,亲手斩杀曹豹,收降了其麾下中郎将许耽,司马章诳以及丹阳兵残部千余人。
曹豹死后,才算是正式解决了内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田豫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着手于布置下邳的防务,甚至打算尝试性的往北边的东海国派驻兵马,扩宽纵深。但没等他轻松多少时日,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便传了来:
平东将军曹操大败吕布、昌豨于阳都,吕布等人元气大伤,退回北海国平昌,而曹操则挥军南下,东海相刘馗不战而降!
兖州,山阳郡。
山阳郡辖下十二三县,位处兖州东南,地接徐州、豫州,是一处兵家必争的要冲。
东平相荀彧在昌邑县待了许多日子了,吕布与昌豨携手,意图借琅邪为跳板、进占徐州,曹操作为渔翁蹑足其后,坐收渔利。这一份份都不需曹操派人送来传信,荀彧也能大致猜想到戏志才会在一旁出什么计策、推演此时的战况该进行到哪一步。按照他与曹操商议的方案,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徐州,坐拥兖徐之地,便有了足以跟二袁抗衡、甚至是跟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
吕布有勇无谋,算不得什么大患;刘备主力被袁术牵制在淮南,关羽麾下万余兵马也保不住早已对曹操暗通款曲的彭城、东海……
如今唯一可虑的,就只有袁绍的态度了,袁谭自入青州以来,便将徐州视为囊中之物,几次写信暗示明谕曹操不要插手青徐之事。袁绍在一旁也曾为此声张过几番,弄得曹操很不愉快,又不敢明面忤触,只好行假道伐虢之策,以讨伐泰山诸寇的名义,绕道琅邪。一来避免在小沛与关羽正面交战、二来也可在琅邪就近斩断袁谭企图伸入徐州的手。
这时寿张令程昱推门进屋,来到荀彧面前匆匆说道:“田豫前日在下邳杀了曹豹,如今已整合军旅备战了!”
荀彧微微讶然,盯着手头的书简看了半晌,轻叹了口气:“刘玄德手下不乏能人!”
程昱不屑说道:“谋策只是小道,左右一城一战之得失倒还罢了,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堂堂大势!我看田国让是投错了人,任凭他再如何苦心筹措,也敌不过曹公倾尽一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