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
这人口绝对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是。
大明没有建立起科学体系,也没有什么理科,普天之下,就只有儒家。
但是,大明可是有着庞大的人口基础。
之前登记户口是六千六百万,经过改制之后,隐匿的户籍的人又重新登记,如今登记是户口有着七千万出头。
这绝对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
哪怕七十万个人里面出一个机械天才,可也有着七百个天才。
而天才的创造力,那将是不可估量的,七百个天才甚至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而之前开封府就已经奠定教育霸主地位,天才都开始往开封府集中,这就是机械设计学院出道即巅峰的原因。
这也是英国永远都无法比拟的,它拢共也才五百万人,大明是它的十倍不止,同时华夏民族自古就非常重视教育,这一旦奋起直追,谁也无法预测会是怎样的结果。
当然,华夏民族自古就不太重视什么运动,所以不能拿运动来做例子,这不符合样本规律。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万历看着一个空荡荡的大院,不禁问道。
郭淡回答道:“陛下,这是农学院。”说着,他又看向李贽,好似说,大哥,解释一下吧。
李贽解释道:“陛下,由于此时正值秋季,故而农学院的学生都下田去了。”
万历惊奇道:“这学生还要下田吗?”
李贽点点头道:“是的,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面,种植出更多的粮食,是我们一诺学府开办农学的目的,必须要经常农田视察。”
万历忙问道:“可有成果?”
李贽道:“回陛下的话,在我们一诺学府学生的努力下,关于开封府番瓜的亩产,又增加二成左右,另外,我们一诺学府农学院如今正在全力研究一种番麦,根据目前的观察,若在轮作上种植这种番麦,可使得亩产量增加又增加十斤。”
“是吗?”
万历不禁是喜出望外。
“草民不敢欺瞒陛下。”李贽道:“其实不仅如此,如今我们开封府的农场品产量已经翻了整整一倍有余,如今卫辉府六成的粮食都是我们开封府在供应。”
“一倍?”
大臣们不禁是大惊失色。
注意!
这指得可不是税收翻倍,而是纯产量。
开封府本又是农业大府,翻一倍,就有些变态了,你还来个有余,让不让人活呀!
王锡爵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李贽突然看向郭淡道:“这还得由郭院长来解释。”
大家立刻看向郭淡。
万历也是颇为激动地问道:“郭淡,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淡笑道:“陛下,其实这谜底早已揭晓,开封府农业之所以发展好,一是因为更早引入番瓜等高产作物,从而提高产量,其次就是农场制度,就是大规模种植,这不但增加耕地面积,也使得每一寸土地都得到更好的灌溉,以及更为科学的种植,使得亩产量大规模提高。”
卫辉府虽是最先完成农田改制的,但是卫辉府毕竟太小了一点,再加上商业繁荣,农业的成果并不起眼,但开封府本就是农业大府,同时又第二完成农田改制的州府。
上回因为水患,郭淡提高农产品的价格,并且给予许多帮助,尤其是销售方面,从那时候开始,开封府的农业就变得非常发达。
最为先进的农业技术,都是先用于开封府。
就是因为这里的自耕农已经非常少,在郭淡的政策下,自耕农也都成立了一个个大农社,也都是雇人种地,之前的自耕农每年拿分成,同时他们要么就被雇佣种地,要么就从事农产品交易。
农业市场繁荣,也增加了许多就业岗位。
当然,也顺利将那些士绅阶级给全部瓦解。
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来开封府读书,以及卫辉府就在边上,人人都得吃饭,当地的任何农产品都不愁卖,而且卖得非常好,故此大农场主,大农社,他们都非常舍得投入成本。
亩产提高一斤,一年下来,得多赚多少钱啊。
舍得砸钱,必然发展的快。
其实那番麦就是玉米,因为开封府已经尝到番瓜的甜头,他们就特地派人去海外求高产农作物的种子,希望能够再创奇迹。
如今湖广地区虽然土地肥沃,但由于很多情况,比如说灌溉不公平,导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以至于湖广地区所有州府都已经被开封府超越。
但话说回来,如今那边也在进行农田制度改革,一旦完成,那产量将是非常恐怖的,毕竟有珠玉在前。
万历是乐得嘴都合不拢,道:“好好好!朕改日也得去见识一下这番麦。”
这粮食可是事关他的统治,这绝对是一个大好消息。
王锡爵、曹恪也都兴奋不已,在卫辉府他们已经考察过商业发展,这里又可以学习农业发展。
真是不虚此行啊!
这一边聊着开封府的农业,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哎呦!这一诺学府有多大?”
万历突然问道。
这逛着逛着,看不到围墙,万历心里没底。
这地方就没边吗?
李贽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如今我们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万历当即吸得一口冷气。
这才不到三分之一,可他都感觉已经从乾清宫出得皇城。
可他也不想想,他们这回来开封府,就是安排住在这一诺学府里面,都能够容下皇帝与文武大臣,可想而知,这里面得有多大。
如今整个开封府就是一个大学区,到处都是学校,不仅仅是大学,大学、中学都有,市中心就是围绕着学院而建,而之前的城市,可以说是一个大超市。
张诚忙道:“陛下舟车劳顿,该注意龙体,休息一日再来看也不迟啊!”
万历立刻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目光。
懂事!
在他的印象中,学院再大也就那么大,他之前兴致盎然,就顺便逛逛,可不曾想,这一诺学府好似没边,逛了这么久,才三分之一。
可大臣们却在兴头上,王家屏就道:“陛下,要不我们顺道去士学院看看。”
其余大臣都是期待地看着万历,因为他们瞧了半天,也没有瞧见自己所擅长的,都没有怎么发言,光听他们吹牛皮去了,士学院总应该是他们擅长的吧。
万历瞧了眼大臣们,见他们兴致盎然,另外,他此行也是想从开封府选一些年轻人的人才补充参政院,因为许多参政知事都要被调往各地任职,于是点点头道:“也好!”
李贽、顾宪成闻言,却是相视一眼。
“怎么?”
万历问道:“不方便吗?”
李贽讪讪道:“陛下,我们北院的士学院已经没有学生,只能去南院那边看。”
万历惊讶道:“为何?”
王家屏他们也是面面相觑,一诺学府的士学院是很有名气的,之前士学院闹得非常大,还一举打败南京学府,山东学府。
郭淡解释道:“陛下,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一诺学府认为,士学院是培养做官的人才,而为官的目的,是辅助圣君,治理天下,那么为官者必然是要学习治理的手段,如经济,如农业,如法学,如工学,等等。
之前我们一诺学府的学科尚未完善,但是如今各个学科已经完善,这北院士学院的学生就分在各个专业里面。”
王家屏道:“可是为官不仅仅是要学这些。”
郭淡道:“大人说得是,这就是为什么南院还保留着士学院的课程,那里有关于我大明制度的讲解,如何书写政令,以及官场的一些基本礼仪。”
王家屏摇摇头,道:“可也不止这些,倘若一个人心术不正,纵使有通天本事,那也只会用在不好的方面。”
郭淡笑道:“大人言之有理,我们一诺学府非常重视学生的品德,但我们来我们一诺学府的学生,大多数都已经成年,若是心术不正,只怕教也教不正。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那些贪官污吏,哪个又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许多人根本就做不到知行合一。如今能够进入我们士学院的学生,其实已经拥有‘知’,我们是更加注重于他们的‘行’,而不是听他们嘴上说,简单来说,就是看他们平日在学院里面的表现,一些行为不检点的学生,是不会获得老师们的推荐,关于他们的毕业证书上,也会有院长的评语。”
李贽忙道:“郭院长说得是,其实人皆有私欲,这无可厚非,但为官者需要克制自己的私欲,那么就需要懂得其中利弊,一时私欲可能会葬送自己的一生,而我们一诺学府正是秉持这种理念,要让学生们明白,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时贪念,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如此便可养成严于律己的习惯。”
顾宪成是破天荒地点点头,支持了李贽一把。
他崇尚实学,更注重于行,他反心学,就是因为当下心学有些偏向玄学,喜欢空谈,故而他也只是保留了一些基本科目,至于四书五经,南院其实也不怎么教,除非是学生主动提问。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也不用教,天天看报刊,都能够融会贯通。
万历不由感慨道:“关于你说得这些,朕是深有体会,在朝为官,若只是光说不练,严于律人,而不律己,就还不如不说。”
这一番话,显然是对文武大臣说的,也是他最为痛恨的一点。
但是他马上话锋一转,又向李贽和顾宪成道:“你们亦是如此,朕此行也打算为朝廷选拔一些人才,这样吧,就由你们举荐一些学生,然后由朕的内阁大臣负责考核,但愿如你们所言。”
李贽、顾宪成不禁大喜。
“陛下隆恩浩荡,草民绝不会令失望的。”
立刻便有大臣站出来,道:“陛下,开封府这么多私学院,若是只从一诺学府选拔人才,这会不会有些不公平啊!”
万历笑道:“朕也没有说只从一诺学府选拔人才,各学院都可举荐人才,具体事宜,由内阁和司礼监商量着办。”
“微臣遵命。”
“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立刻便有人带万历前去住所。
这里自然没有旧潞王府那么的奢华,非常朴素,是一个个小院组成的,但是却别有一番风景,尤其是在这秋天,林间小道上那厚厚落叶,被清爽的威风吹起,不禁令人很想诵诗一首,以抒情怀。
不过许多大臣都没有心情吟诗作对,开封府给予他们的冲击远远胜过卫辉府。
待万历离开之后,张鹤鸣、陈有年、王家屏、李三才立刻就将顾宪成和高攀龙给团团围住。
“恩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开封府有您坐镇,儒家思想也...也变得不再受人重视。”张鹤鸣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一路上,都在讨论算术、科学,就没有见到人谈论儒家思想。
在之前,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虽然之前经历过一场罢黜独尊的风波,但从京城看来,儒家思想依旧非常强势,千年传下来的思想,是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毁于一旦,因为儒家思想已经融于整个华夏民族,这没法舍弃啊!
他们认为开封府情况肯定要比京城好。
如今看来却是更加糟糕!
顾宪成长叹一声,道:“皆因一句话啊!”
“什么话?”王家屏问道。
“就是郭淡常说的,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顾宪成道:“关于这一点,我与攀龙他们也做过一些调查,对于大多数年轻学子而言,在儒家思想中竞争,基本上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是在算术、机械方面,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公平的,因为这些学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且不是人云亦云,一些有天赋的年轻学子是能够很快出人头地,即便一时当不了官,他们也能够在各行各业大放异彩,能够学以致用,是每个读书人的追求。”
张鹤鸣他们听得不禁是眉头紧锁。
高攀龙道:“也许在好几年前,郭淡就已经在为此谋划。”
“好几年前?”
张鹤鸣不禁是大惊失色,道:“此话怎讲?”
高攀龙叹道:“最初郭淡来开封府时,就曾发表过一篇文章,名为‘成长之路’,各位大人可知道?”
王家屏他们都纷纷点头。
这篇文章在当时非常有名,他们都看过,不过是徐姑姑代笔的。
高攀龙道:“在当时来看,许多人都不以为然,然而事实就是,如今开封府的情况,就如同那篇文章写得一模一样,如今的儒家学问被分在上下两端,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被视为修身教育,但中间齐家治国就被郭淡所提倡的‘术’所替代,而最后的平天下,又回到儒家思想,各位便是处在平天下的阶段。但是这学院里面所有的学生,都是处于从修身走向齐家治国的路上,他们要学习更多的本事。”
张鹤鸣问道:“贤兄也这般认为?”
高攀龙苦笑道:“这已经是开封府的共识,不仅仅是一诺学府,就连南京学府、山东学府都已经根据那篇文章重新制定教育课程,如今否定这一点,在开封府是难以有立足之地的,因为这在年轻人看来,否定这个观点的人,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让年轻人赶上来,这只能说郭淡的手段实在太厉害了,他准确的把握住了年轻人的心态,并且制造了一系列的成功,从而令年轻人都愿意相信他。”
“话也不能这么说。”
顾宪成摆摆手,道:“郭淡之所以能够成功,皆因他说得是事实,而不是凭空造谣、诬蔑。之前那些捍卫儒家思想的人,都是为了儒家思想吗?我看也未必,多半还是为了自己权力。
朝中大臣,人人皆是出自儒家,可是你们看看,之前朝中又有着多少贪官污吏,此乃人尽皆知之事,儒家思想在一夕之间崩塌,又岂是一日之寒。且不论郭淡,如今李贽等人,他们反理教,反圣人,可是在郭淡之前,但他们也得到不少支持。不过我认为这倒是好事,可以帮儒家清理一些奸佞、昏庸、无用之人,让整个国家回到正道上。”
王家屏听得是稍稍点头,若是如此得话,他就比较放心,他一直都支持儒家思想,这一点从未变过,而且他至今也认为德行是非常重要的,必须排在首位,无德之人,就是不可大用,如果从小还是教育仁义礼智信,那他就轻松了。
孔孟二圣,还是要尊奉的。
至于礼教那一套,有些地方改改,他也无所谓。
顾宪成突然又向张鹤鸣、李三才道:“你们可知道你们为何屡屡败在郭淡手里吗?”
二人皆是不解地看着顾宪成。
顾宪成笑道:“那是因为郭淡从未将你们当做敌人,如果他真的将你们视作敌人,你们今日又岂能站在这里,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将你们赶出朝廷。盖因他的目的一直都非常明确,就是要大行商道,针对你们,他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你们却一直将郭淡视为最大的敌人,一直都是对人而不对事,开封府和卫辉府好与不好,那都是肉眼可见,而你们看到的就只有郭淡的成功,在你们心里,郭淡的成功,那就是你们的失败,如此心胸,你们又焉能不败啊。”
张鹤鸣、李三才皆是羞愧不已。
其实如王家屏,顾宪成,他们是真正做到知行合一,心中坦荡荡,郭淡的成功,他们是肯定的,瞎子都看得到,但他们也有不认同的地方,顾宪成就对李贽他们所提倡的功利思想,是非常不爽,故此他才来到一诺学府担任院长。
可有趣的是,在大是大非上,他们往往又能够想到一块去,比如说,李贽也认同顾宪成的经世致用,他不反对北院学生去南院请教,而顾宪成在看到北院机械设计的成功,顾宪成也马上在南院开始建设这个科目,没有说你搞,我就不搞,有你没我。
由此可见,这“仁者无敌”的真正的含义,是指仁者心中根本就没有敌人,因为他们心胸豁达,不会针对人,他们只会针对事,都没有敌人,当然就是无敌的,可惜能够做到仁者无敌的,却是寥寥无几啊。
羡慕嫉妒恨,人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