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犊和大麦聊了几句,就带着商君别院的匠户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五叔一眼,更不用说威胁他了。不过,牛犊也知道,就算借给五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找大麦的麻烦了。
摆明了大麦与商君别院交好,再与大麦起矛盾,那不是找死吗?
大麦同样没有理会五叔,而是默默的牵过来自己家的牛,套上牛车,然后将家中细软都搬了上去。
这时候,大麦的母亲终于有时间问一问大麦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很平淡的说道:“没什么。日前商君别院,举行选拔大会。谪仙给了商贩们一个机会,向在场的达官贵人,送上去自己最拿手的东西。”
“有些大商贾舍不得花钱,拒绝了。我和娘子商议了一番,觉得不能让谪仙落了面子,就把我们素日做的糕点送上去了。”
大麦娘子听了这话,感激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当初大麦要参与赞助的时候,她可是极力反对的。没想到成功之后,这功劳居然有自己的一份。
有夫若此,无憾了。
大麦的母亲问道:“后来呢?”
大麦说道:“那些达官贵人,甚至陛下,吃了糕点之后,赞不绝口,于是纷纷向我们订货。到现在,约莫有千斤之多了。方才那些金子,只是定金而已。”
在场的村民听了这话,个个眼热无比。
他们穷了一辈子,就算能攒下一点钱,也不过是半两而已。现在大麦一张口就是黄金了?
嫉妒的火焰几乎让这些村民失去理智了。但是他们即便疯了,也不敢招惹大麦,现在的大麦,已经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了。
三花的儿子在旁边说:“几千斤糕点,你们做的出来吗?”
大麦笑了笑:“所以,我正准备招收一些人手。你不如来我这里做糕点吧。你和三姨母都来。除了每日给那你们二百钱的工钱外,还给你们家一成的股份,如何?”
股份两个字,是大麦这几天在商君别院新学来的概念,回来之后就用上了。
大麦娘子听说要给他们一成的股份,顿时有些心疼。不过转念一想。方才三花一家,带着一篮鸡蛋来给自己家救急,又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份恩情,实在已经不能用钱衡量了。
更何况,大麦娘子也明白,从今日往后,自己家恐怕要暴富了。即便少了一成股份,赚来的钱也够花了。
于是她也在旁边点了点头,对三花说道:“三姨母,我们一块做糕点吧。家中的耕田便租出去好了。”
三花听说每天有二百钱,而且还有一成的股份,早就喜不自胜了,立刻点头答应了。
他们交谈的时候,周围的村民并没有走。
这些村民,个个被揍的鼻青脸肿,丢人至极。但是大麦的生意仿佛有魔力似的,让他们舍不得走。
每日二百钱啊,这是什么概念?每个月就是六千钱。每年就是……
村民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算不过来了。
终于,有个村民厚着脸皮对大麦说道:“只有你们一家人,做这么多糕点,恐怕忙不过来吧?”
大麦没搭理他,继续收拾东西。
村民又忍着羞耻说:“大麦,刚才我没有欺负你们家,就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而已。现如今你缺少人手,我能不能凑个数?”
这话一出口,不少村民都热切的看着大麦,很显然,他们也想给大麦干活。
但是大麦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村民有些失望。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快步走到五叔跟前,把刚刚站起来的五叔一脚踹倒了,大声说道:“你个老畜生,竟然敢欺负大麦,真是活腻了。”
村民踹了五叔一脚,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大麦。
大麦呵呵笑了一声:“不怕得罪你们,我对你们已经失望至极了。这个村子当中的人,无论亲疏,我一个都不会用。”
村民们顿时垂头丧气。
三花的儿子在旁边担心的问道:“不用他们,我们还能招够人吗?”
大麦微微一笑:“放心吧,牛犊会帮我们的。我们去咸阳城开上一家店铺,请他介绍一些老实可靠的人来。这个村子,以后就不回来了。”
有村民小声嘀咕:“以后便不种地了吗?放着好好的耕夫不做,要做商贾吗?这不是越活越低贱了吗?”
大麦听了这话,很不屑的看了村民一眼,然后傲然说道:“商贾便低贱吗?谪仙以仙人之尊,照样开了谪仙楼。我离开商君别院之时,谪仙还在勉励我。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又懂什么?”
那些村民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有些心思灵活的人在想:大麦要走了?虽然他家中的细软都收拾走了,可是这房子里面,总有些瓦片木梁吧?等他走了之后,或许可以拿走一两根。
想到这里,那些挨了揍的村民,竟然全都没有走,个个一脸干笑的站在周围,也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很快,大麦收拾好了。
他看着周围的村民,冷笑了一声:“诸位还不回家吗?”
那些村民都厚着脸皮,一脸假笑:“我们送送你。”
大麦摇了摇头,进了自己家门。随后,里面冒出浓烟来。等大麦从家中走出来的时候,那小小的院落,已经燃起来了大火。
村民们一脸痛惜的看着火光,恨不得立刻将火扑灭,从里面抢出点值钱的东西来。
但是大麦还在这里,他们不敢。
大麦的母亲有些舍不得,小声说:“破家值万贯,这一把火烧了,怪可惜的。”
大麦娘子笑着说:“万贯钱而已。我与大麦忙上些日子,也就有了。”
大麦母亲听了之后,微微有些释然,而那些村民,则嫉妒的差点跳进火堆里面。
大麦一直有些开心的欣赏着大火,直到一场火将小院烧成了灰烬。
大麦这才意犹未尽地对五叔说道:“亲戚一场,送你些木灰肥田,祝你来年有个好收成。”
五叔低着头,也不说话。
大麦扬了扬鞭子,带着家人,赶着牛车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之后,那些村民忽然冲到了大麦家中,想要从灰烬中挖出什么来。但是他们失败了。
大麦家本就不富裕,剩下的那点东西,若是完整的都值不了几个钱,更何况已经烧坏了?
最后村民们只好人人收了点灰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谁最先说了一句:“若非五叔得罪了大麦,我看他平日的为人,怕是要请我们去做帮工的。”
这话迅速的在村民中传开了。那些村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看五叔的眼神也就越来越不善了。
五叔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木灰也不要了,急匆匆地回到家中,关上了房门。
当天晚上,五叔家的狗几乎叫了一夜。院子外面的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句骂声。又有拳头大小的石头从外面扔进来。
这些石头撞破了五叔的窗户,打坏了五叔家的瓦片。五叔一家人躲在屋子里面,战战兢兢,真的是欲哭无泪。
五叔的媳妇对他说:“这村子,还容得下我们吗?我们不如也学那大麦,搬家算了。”
五叔咬着牙骂道:“妇人之见。大麦有商君别院做靠山,我们呢?且不要说有没有钱,恐怕刚刚走出去不远,就被官府抓了。”
五叔的媳妇抹了抹眼泪,哭哭啼啼的说道:“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了。”
五叔叹了口气,躺在矮榻上,越想越郁闷:怎么大麦这家伙,突然就走了狗屎运呢?
…………
天黑之后,周贵终于回家了。
今天他在外面逛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家夫人。
周夫人见周贵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今日很热闹吧?”
周贵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说道:“是,是很热闹。”
周夫人又问:“那些达官贵人,去了多少?”
周贵愣了一会,木愣愣的说:“几乎都去了吧。”
周夫人在旁边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我方才算了算。这么多的官吏到场,那些主动赞助的蠢材,这一次定然要倾家荡产了。”
周贵干笑了一声,含含糊糊的说道:“是啊,是啊。”
他始终没有勇气告诉自己夫人实情,毕竟这件事太丢人了。
周夫人见周贵兴致缺缺,只当他累了,也就不再烦他了。而是自己悄悄谋划。
周夫人暗暗的想:这可是钱财难逢的好机会啊。据我所知,李氏木器、周氏米铺,全都参与了赞助。若他们倾家荡产了,他们的客人,可就要去别人家了。不如趁此机会,我拿出一笔钱来,盘下几个木器店,米粮店,定然能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周夫人越来越兴奋了,然后她又盘算着:这一次,赞助糕点酒水的商贩也不少,他们的生意,我要统统接过来。嗯,这件事也不必告诉掌柜的了,等我做成了这件事,让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周夫人哼着调子去做饭了。那调子,正式如今咸阳城中最流行的:妇人也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
…………
已经是深夜了,李水哈欠连连。而商君别院的账房,连同相里竹、计奴等精通算学的人,都在帮忙算账。
一天下来,单单是在外面摆摊的商贩送上来的抽成,就让李水赚了一大笔钱。这些钱直到现在也没有计算清楚。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先睡了。”
相里竹很无奈的说道:“我们在帮你算账,你却睡了。这合适吗?”
李水抓了一把钱,随手塞给相里竹,然后摇摇晃晃的走了。
相里竹呸了一声,把钱丢在旁边:“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旁边的计奴忽然嘿嘿笑了。
相里竹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计奴刚来咸阳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始终没忘了自己的奴隶身份,看谁都像是主人。但是在商君别院住了这段时间后,他已经完全适应过来了。
听见相里竹询问,计奴笑着说道:“我忽然发现,竹姑娘和谪仙的口气很像,都不爱钱。”
相里竹勃然大怒:“谁和他像了,你骂谁呢?”
计奴有点茫然:“我骂你了?没有啊……”
李水摇摇晃晃走到自己的卧室,这时候,有匠户走进来,低声说:“三脚求见。”
李水愣了一下,脑袋有点清醒了:“快请进来。”
等三脚进来之后,李水立刻问道:“项羽一伙人,可有动静?”
三脚说道:“今日他们都被折腾的累了,已经放弃行刺了。不过明日晚上,必定会来的,谪仙要早做准备啊。”
李水嘿嘿笑了:“你放心,我定然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去吧,好生看着他们,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告。”
三脚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匠户好奇的问李水:“谪仙,为何要留着这反贼呢?”
李水打了个哈欠:“这反贼,还有用啊。”
匠户一脸好奇的看着李水,有点不明白这项羽还有什么用。
李水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然后为了安全起见,李水当天晚上是在夹层中的密室睡的。
第二天一早,李水把李信的侄子李记找来了,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我新招了一些护卫。”
李记说:“我知道啊,其中还有一伙反贼。”
李水又说道:“这些护卫,大多是耕农出身。用锄头很伶俐,用剑就笨拙一些。不如你来帮我训练他们一番如何?让他们变成胆大包天的杀人好手。”
李记纳闷的看着李水:“那几个反贼,也一并训练?”
李水点了点头:“一视同仁。最好把你知道的杀人技都教给他们。”
李记瞪大了眼睛:“谪仙,你不怕他们学成之后,反过来刺杀你吗?”
李水嘿嘿笑了一声,对李记说道:“附耳上来。”
他在李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记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然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谪仙行事,还真是……匪夷所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