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上邽
薛仁杲忧心忡忡的带着弟弟薛仁越和褚亮、宗罗睺进了西秦王宫,去年入冬以后,损失惨重的薛举突然病倒了,名医、珍贵药石都用上了,但却不见好转。
当初薛举被李渊和李轨联军击败之后,虽在房玄龄的联合之下,发动了三家攻唐之战,可元气却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虽说他目前占领了天水郡、陇西郡、金城郡、枸罕郡、浇河郡、西平郡、河源郡和西海郡、临洮郡九郡,但地广人稀、钱粮不足,补充兵力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兵源上的缺少,薛举只能征发羌、吐谷浑等三万余人充入军队,但是他的兵力还是没能超过七万,和他全盛时期的二十万大军相比,足足减少三分之一之多。然而兵力补充上来了,却又因为被李世民掠夺狠了,导致无粮养军,固然从大隋那里买了二十万石,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让薛举头疼的是由于他征吐谷浑等异族人为兵,从而使吐谷浑势力在境内迅速崛起,此消彼长之下,从少数民族变成了主族,而异族人天性残暴,掠夺本地汉人百姓比比皆是、时时发生,而薛举为了安抚这支军队,无法做到公事公办。
且由于薛举治下边郡居多,地方民风彪悍,世代在这里生存的汉人百姓血性十足,被异族人欺负惨了,又在得不到公平对待,看不到希望之下,陇西郡、金城郡、枸罕郡、浇河郡、西平郡的汉人百姓纷纷迁往大隋会宁郡和武威郡,而天水郡、临洮郡和天下的汉人百姓则逃入李唐的汉阳郡、宕昌郡、河池郡,虽不至于十室九空,但也好不了多少,更令薛举惊悚的是不仅汉民百姓四散而逃,连汉人官吏和将士也纷纷不辞而别。
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汉人百姓、士兵、朝臣便缩小了六七成,更令他绝望的是他的多次策划重大战役的谋主郝瑗,苦劝薛举无果之下,愤怒失望的挂印离开,不知所终。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如同末世来临一般,这使得薛举忧思过度、一病不起。
薛举之病,让西秦上下都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薛仁杲忧心忡忡的向着医者问道:“父王的病情……”
“老朽已经尽力了,二位殿下和大将军来得正好,大王正有要事召见!”医者叹了口气,离开王宫。
“可是我儿来了?”似乎听到了声音,卧室里传来了薛举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孩儿!”薛仁杲心中一痛,带着兄弟和两位大员进入薛举的卧房。
形如枯槁的薛仁杲上前几步握住薛举的手,瓮声瓮气的说道:“父王,儿臣来了。”
“本想再拖几年,但如今看来,我是大限已到、命不久矣!”薛举喘了口气笑道。
“父王休要胡说,父王乃是我西秦的支柱,怎能说此话?我们还等着您带着大家中兴西秦呢。”薛仁越双目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变得嘶哑。
“中兴西秦?呵呵……人之将死,上苍会给预兆的,等不到了,等不到了!”薛举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费力的扭头看向褚亮和宗罗睺道:“趁着希明(褚亮字)和大将军都在,便叫你们做个见证!”他颤微微的将床头边盛放印绶的盒子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之上,叫道:“越儿!”
薛仁越的心脏,却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快了几分,但还是很快压制住心中那股兴奋,没有去接盒子,深吸了一口气,跪到了薛举的床,口称:“父王!”
薛仁杲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不甘之色,几日前,父王说他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没有一丝治理之才,忽然决定将大业交给二弟薛仁越,这一决定,让一直担任太子的薛仁杲非常受不了。
“我行将就木,时日不多!今天决定将由越儿继承我的位子,日后西秦之未来,全靠越儿了。”薛举握着薛仁越的手,吃力的道。
薛仁越连忙道:“父王,大哥骁勇善战,孩儿安敢厚颜受此大位,请父王收回成命,孩儿愿意倾尽毕生之力,辅佐大哥,匡扶我西秦江山。”
“若是盛世,吾之衣钵,自该由杲儿继承,但我西秦如今的主要问题是内忧,杲儿能纵横天下,但他性情过急躁了,若是传位给杲儿,这烂棋只会越烂,且杲谋略、城府皆不足与杨侗、李渊、李轨等诸侯抗衡,越儿虽说进取不足,可守成有余,日后可在杨侗和李渊之间左右逢源,所以此番传位,没有他意,而是为了我薛家传承!”薛举在兄弟二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
“这……”薛仁越脸上闪过犹豫之色。
“请殿下莫要推辞了!”宗罗睺跪下来,对着薛仁越肃容拜道。
“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褚亮忍不住闭上双眼,他对于薛举这个决定是非常抵触的,薛仁越固然比头脑简单的薛仁杲更适合当继承人,且有大将军宗罗睺的大力支持,可是薛仁杲一直是‘太子’,且随着薛举纵横沙场,手握西秦四万大军,而薛仁越在军中毫无建树,薛举这突然间就废长立幼了,薛仁杲能甘心吗?薛仁越容得下功勋赫赫的兄长吗?
这简直就是内斗之因,恐怕薛举一死,兄弟二人就干起来了。
这一刻,褚亮有一种很不美妙的感觉。
可是他褚亮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孩儿……承蒙父王错爱!”薛仁越的眼泪留下来,跪倒在薛举身边,失声痛哭,哑声道:“父王放心,只要孩儿还有一口气在,我西秦不会亡!”
“接印吧!”薛举深吸了一口气,将印绶递到薛仁越身前。
“喏!”薛仁越这一次没有再拒绝,双手郑重的接过印绶。
“臣参见大王!”薛仁杲、宗罗睺、褚亮对着薛仁越行礼。
“尔等先行退下,我还有一些话,要与杲儿、越儿交代。”薛举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微笑道。
“遵命!!”宗罗睺、褚亮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