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杨侗是何许人?隋朝秦王,实际的主宰,不论是名气、武艺,还是势力,都是中原第一。在隋朝最弱势的时候,他在马邑,以一个小诸侯之力,斩杀我突厥几十万大军于白狼关下,便是始毕可汗也折戟于白狼关下。”
东部突厥那名年长的小可汗振振有辞的向执失思力说道:“我们突厥人本就不善攻城,而现如今,杨侗却用更高大更坚固的新长城把隋朝大地团团围住,你说我们怎么打进中原?”
执失思力冷冷的说道:“你说错了,现在不是我们要去打隋朝,而是隋朝要来打我们。”
此人闻言,蓦然发现,众人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看自己,这令他极为羞恼。
“社尔,你怎么看?”颉利可汗向另外一名皇族询问。虽说他对阿史那苏延极为不满,但此时不是闹内讧的时候,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阿史那社尔叹息道:“如果一番威胁就退避,将对大可汗的声望造成致命打击,而且我们背后就是圣山,已经退无可退了。”
听到这话,颉利可汗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事实上,杨侗刚在涿郡的立足的时候,两者还有愉快合作过,他当初一心想把自己的兄长始毕可汗取而代之,并悄悄用许多上好战马换取不少优质武器。当时也是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劝他不要因一时之利壮大隋朝,可他觉得隋朝人在骑术上处于先天上的劣势,若隋朝全军皆骑,那是扬己之短而废己之长,正中自己的下怀,也因此,对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的话一律不听,可谁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内,隋军骑兵成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强军。这也说明他当初是何其之蠢,因为隋朝虽是农耕民族,善骑者极少,但隋朝人口多,百名士兵至少可以挑出一名善骑之士,隋朝有人口近三千万人,少说也能挑到二三十万精锐骑士。如此一来,数目庞大的精骑自然便有了。配上隋朝恐怖的强弩,隋军骑兵更是如虎添翼。
此时此刻,颉利可汗有一种搬石头而砸脚的感觉。
“你们认为如何应对当下?”颉利可汗眯了一会儿眼睛,问道。
“大可汗,隋朝自从成立那一天起,便一直喜欢坐观突厥内斗。以前杨坚将我大突厥汗国一分为二,接着又扶持启民可汗与都蓝可汗为敌。杨侗现在又扶持阿那史思摩与大可汗为敌,他们的手段一直都这样,从来就没变化过。大可汗要不试探一下隋朝的反应,看杨侗是否愿意接纳我们。等我们收拾了阿那史思摩,再如始毕可汗那般与隋朝一决高下。”
阿史那苏延,东部突厥皇族,拥坐二百余部,是阿那史家族一方大势力,也是颉利可汗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颉利可汗冷然道:“叔父的意思是向隋朝臣服?”
阿史那苏延点头道:“中原自古多英雄,当年的杨坚、杨广、长孙晟、杨爽、史万岁、虞则庆、韩擒虎、鱼俱罗、杨素,如今的杨侗都是城府极深、谋划深远之辈。”
“大可汗,还记启民可汗为隋帝割草跟我们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颉利可汗眼中闪出了浓浓的耻辱之色,他重重的握着拳头,道:“至死也不能忘。”
当年启民可汗邀请杨广北巡,杨广高兴的同意了,但临行前,还是不放心的派遣长孙晟试探突厥人的态度。
长孙晟见启民可汗为杨广准备的大帐野草丛草,便故意以此为难。启民可汗当即二话不说,带着一群突厥贵族,一把抓住长着尖刺的茅草,不顾手上流下的鲜血,拿着杀人弯刀一点一点的割着。
长孙晟这才满意而去。
晚上回到了帐篷,他的父亲启民可汗,对所有突厥战士道:“今天的耻辱是因为我们还很弱小,将来强大了,我们一定百倍还之。”
颉利可汗永远都记得那一天,记得那个伟岸男子如同狼王般的咆哮。
事实他的兄长阿史那咄吉(始毕可汗)做到了,他的兄长崛起以后兵围雁门关。转眼三四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巨变。
他的父亲死了,他一心要反的兄长死了,他那个再次统一东部突厥的二哥也死了,可是二哥把突厥交给他的时候,突厥却在他颉利的手中一天天的弱小下去。
阿史那苏延说道:“中原有一个典故,说越国不如吴国,越王勾践对吴王千般示好奉承,甚至给吴王尝粪,以博取吴王好感,从而让吴王对他产生轻视之意。而他回到越国后睡柴草,吃饭睡觉前都要尝一尝苦胆,以记住耻辱,奋发图强,最终他打败了吴国。”
颉利可汗明白他说的是卧薪尝胆的故事,道:“叔父是要我们学习勾践?故意示弱臣服,暗地里奋发图强,先攻打阿史那思摩等弱小,待力量雄厚了再跟隋朝一较高下?”
“正是此意。”阿那史苏延说道。
“‘不跟隋朝撕破脸也就算了,一旦撕破脸就应该全力而为,一点余地也不要留。更不要让对手喘过气来,等他失去控制,灭亡的就会是我们了。’这话也是启民大可汗说的。”阿史那社尔看了阿那史苏延一眼,拳头紧握道:“杨侗对外族格外心狠,他不像隋朝的文武二帝,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就如阿史那思摩一般,被磨得一点血性都没有,他现在是杨侗唯命是从的狗。”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也隋朝为敌的路,就没有回转余地了,率先击溃阿史那思摩,我突厥才能再次站起来,否则杨侗北上,届时别说我们这些兵马,就是再多一倍,也绝不是杨侗的对手。”
颉利可汗眼神一凝,“社尔说得好,只不过我实在担心,杨侗会直接出兵。”
“大可汗,杨侗绝对会出兵,但不会多。”
“何以见得?”
“因为阿史那思摩的兵力已经威胁到了隋朝的安宁了,杨侗需要借我们之手,将他消弱下去。所以隋朝会出兵,但不会太多。”
停了一下,阿史那社尔又说道:“关键是就算我们输了,我们也不会失去什么。”
“为何?”阿史那苏延奇道。
阿史那社尔苦笑道:“叔父,杨侗的长城止于阴山之中,而没有修到北部汗庭。是因为北方太荒凉!他杨侗瞧不上。”
“原来如此。”阿史那苏延恍然大悟,又问道:“隋军战力极强,当年始毕可汗几十万大军都折于白狼关下。”
阿那史社尔说道:“始毕可汗因为小看杨侗才有马邑之败,但我们不会。还有最重要的第一点,那就是杨侗自起兵至今,从未有一败,一路走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果我们能战败天下第一人的将士,不但使我族子民信心大增,还能用杨侗巨大威望来成就大可汗的辉煌。”
“社尔,你说得实在太好了,别说他杨侗不会亲自来,就是亲自来了,我也要领教一下他的绝世武艺。”执失思力大声赞赏,道:“即使我们败了,也可以躲在草原里。杨侗纵然打败了我们,以如今大隋的局势,他也不可能远征大草原。”
颉利可汗见到一群青年勇士被两人鼓动得勇气倍增,大笑道:“你们二人都说得对。我颉利自然不会因为杨侗要来,就狼狈逃窜。”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不过统叶护此人又当如何?此人一听隋朝人要北上,再也不提联合出兵之事,明显是准备坐看我们和隋朝一争高低,而且还有随时回西突厥的心思。”
阿史那社尔沉声道:“大可汗所言甚是,西突厥内部安稳,经过两代人的发展,已经拥兵数十万。西突厥在这个统叶护治理下,上下分明、军纪严格,让人惊讶的是他并不以武为傲,反而格外崇拜中原文明和制度,若是不加以限制,此人必定是我东部突厥第一强敌。因为隋朝只想着打败我们,而他,要夺的却是我们的根基。”
“社尔说得极是。”
颉利可汗眼中寒光毕露,狠声道:“今晚宴会,我们……”
“大可汗!”一名突厥将领匆匆而入,打断了颉利可汗的话:“启禀大可汗,统叶护可汗派人传信,说是高昌发生了叛乱。因此来不及辞别,已经率军启程回转西突厥了。另外他还祝愿我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众人一窝蜂般跑出了大帐,果见西突厥已经拔营而去。
“这个混蛋,让他先走了一步。”看着西去的浩浩荡荡大军,执失思力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
阿史那社尔脸色也变得相当的难看:“好一个统叶护,反应真够快的,一听说隋军来犯,就立刻脱身而返,估计是回去等我们和隋朝决战的结果了。”
“一场战争下来,无论输赢,我们都要付出极为惨重代价。最可怕是我军军队未归,于都斤山已经失陷于西突厥之手。”一旁,被颉利可汗举为膀臂的赵德言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色变。
颉利可汗亦是深深的皱眉,昨天他和赵德言也谈过西突厥。
西突厥内部安宁,实力强大,迟早会成为东/突厥最大威胁,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尽量维持和西突厥的友好关系,一旦和西突厥翻脸,形成西突厥、南隋朝的夹攻之势,东/突厥危矣。
且正如阿史那社尔之言,隋朝只想打败他们,而西突厥却是要跟他们夺取圣上的,也就是说,后者才是要人老命的强大的存在。
颉利可汗默默的望着远去的西突厥大军,猛的一击拳头,严肃道:“看来必须做好与阿史那思摩决战的准备了,既然这一战难以避免,那就打赢这一战,然后跟隋朝谈条件。再与图谋不轨的西突厥决一雌雄”
“大可汗英明,我们这些年虽然损失无数,但依然还有十五万大军,只要事能打赢阿史那思摩,就有了与隋朝谈判的资本,相信隋朝也不希望西突厥强势崛起于西域。”赵德言说道。
“统叶护这个狼崽子原本就靠不住,没有了他,我更加安心,不过他一定不会走远。执失思力、社尔,你二人各统两万大军进攻北上的阿史那思摩大军,务必拖住敌方北上的时间。”颉利可汗重重的一挥手道。
“是!”
“苏延叔父!”
“在。”阿史那苏延应命
“由你将大军从于都斤山领来,为了打好这一仗,我们要倾巢而出。”
“这……”阿史那苏延大骇的看着颉利可汗。
“叔父,我们没有退路了。”颉利惨然一笑。
想到阿史那社尔和执失思力之前的分析,阿史那苏延默然点头,道:“我部勇士尚有三万余众,我要一天时间集结。”
什么是亲人?
亲人就是在你最需要帮助、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义不反顾、不计成败、不计后果、无怨无悔相伴你左右,与你分担一切困难。
“多谢叔父支持。”颉利可汗感激之极,向这个始终在自己身边支持的叔父深深一礼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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