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前世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在这时代,他将自己定位为军人,他知道除了要拥有强悍的武力,还要学会休息,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休息。
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给他休息机会,所以练成了一躺下,就能入眠的本事。
但现在他却睡不着了,只因又生起了新烦恼,原因是地盘扩展得太快,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杨侗原本以为打完高句丽、打完关中,战争就会停止,可谁想到又来这么一出,而且又多了六个郡。
这确实是好事,但今年的地盘人口扩大了几乎一倍,若非房玄龄献出养士之策,让自己从涿郡开始就养士,现在恐怕连普通的官员都不够,更不要是合格的的官员了。
这一仗之后,杨侗要有三到五年的时间来消化成果,地盘儿再大的话就掌控不住了。
掌控不住的地盘再大,也不是自己的,一旦败了,自己就会像西突厥在西域组建的殖民体系一样,毁灭于旦夕之间。
杨侗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什么,他要把大隋立国开始就不稳的根基重新夯实,下要统一,但他杨侗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大隋的下,而不是一个处处受到制约的名义皇帝。
故而,大隋必须真真正正的停下扩张步子了,不再多一块地盘,即使是现在,杨侗都感觉有点吃撑了,再吃,就会撑死。
地盘剧增,带来的不仅是官员不足、民事繁重、根本不牢等治理问题,连军事防御都成了问题。
杨恭仁当初大隋最大的软肋在于防御线太长,东起辽东、西到阴山,实际上已经不止阴山,更西的灵武、武威、张掖、敦煌、伊吾、明月、鄯善、且末都已经是他的地盘了。
今他才体会到了杨恭仁此话的深意了,在地盘扩大的同时,辽阔的边界也会成为他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要防御漫长的边界,得需要多少兵力啊?
若是加上南方防线,光是防御所用的军队就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数目,而供养这么一支大军的军需也将拖死大隋的财政、民生。
杨侗不得不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先把高句丽、东突厥、西突厥打掉,现在至少不用担心东线、北线发生战事,否则,他的大隋王朝势必和当初的张须陀一样,这边战事还没结束,那边又起,常年的战事将军队生生拖入了泥潭,疲倦不堪。
同时,杨侗也在庆幸自己没有贸然拿下青州,正因为这两个正确决定,使他处处主动。
如果不是先对外族,如果不是没有南渡,他现在将在青州面对李密和窦建德、在正南方对阵王世充、在西南方对阵李渊、在西方对阵吐谷浑、在西北对阵西突厥,在北方对阵东突厥,东北还有一个高句丽,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隋朝真是岌岌可危了。
正因为下了这两步好棋,至少不用担心东方、东北、北方,现在只需考虑西域这神秘势力、西南吐谷浑、南方李渊。
“殿下……”
在杨侗的唉声叹气时,阴明月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她显然去沐浴了,柔顺的青丝还沾染着莹莹生辉的水珠,绝美的容颜犹如泛着玉光,配以空灵澄澈的气质,一时间连杨侗都看得有些眼直。
这细细一算,他已经大半年没近女色了,虽不至于将母猪看成了貂蝉,但荷尔蒙确实十分旺盛。还好他定力不错,稍稍一呆,便恢复了正常,否则,非被阴明月当成色狼不可。
实际呢?
心留意着他的阴明月却是发现杨侗的贼眼在自己身上乱窜,虽然一闪而逝,可还是被她发现了。
这一发现,心里却涌起一阵欢喜……
她喜欢这个男人。
貌似阴明月自己也不明白怎地就凭空生出这等想法,什么时候产生,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亡父的册封,感激演变成了新的感情。
或许,这份情感产生于朝阳殿;在杨侗处理公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始终默默伴在一边,是剑侍,也是研墨宫女。
或许,这份情感产生于演武场,在杨侗严酷训练自己的时候,她是看客,在他训练一众女剑侍的时候,他是冷酷无情的武师。
……
总之,阴明月没来由就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不清,她也懒得去挖根究底。
可是尊卑有别,这是一份绝望感情,在萌芽之际,她已经悄悄的藏了起来,然而感情这种东西,藏得越学越猛烈。
这让阴明月很是惶恐和痛苦,为了忘记,没命的练功,只要能帮他一点点就好了。
她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
只因这个乱世,一个女人能自保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她还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田人,那就是太幸福了。
人世间太多不幸、太多无奈,有悲剧不断的重演,有时候,她自己都看得麻木了。
她不是那种腻歪的女人,也不喜欢整粘着自己喜欢的男人,静静的呆在他身边,就觉得很满足了。
我爱你,与你无关。
但是当杨侗用一种痴迷的眼光看来时,阴明月心中有惊喜、也有满足。
阴明月看了杨侗一眼,眼中已经是浓浓的爱意和温柔满足,不过她毕竟是理性的人,很快就敛去自己心中的情福
“晚了,不用候着!”杨侗见她进来后就默不作声,便了时常的一句。
“殿下可是遇到烦心事?”阴明月第一次没有听从杨侗,鼓起勇气坐在了一边。
“心累!”杨侗苦笑了一声
阴明月怔怔的看着杨侗,他的眉宇像被冰封一般,那英武的脸上带着丝丝沧桑,声音不出的疲惫。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涩声道:“殿下……”
杨侗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地盘太大,不是好事啊!真怀念只有冀州、幽州的日子,南守黄河、北守燕山长城、西守井陉。即使有了并州,那也是只是西守黄河……自由自在,想打谁就打谁,那才是人过的日子。你看看现在,多了这么多地盘,真是烦死了。都想把雍州还给李渊,凉州也想退,呃,可惜李轨死了!”
阴明月只听得目瞪口呆。
我的殿下,你这样炫耀,很好么?要是李渊听到了,会不会气死?李轨会不会气活?
绞尽脑汁想到的安慰话,也懒得了,就让这货嚣张着吧。
“以前笑李渊是一个地盘狂,而他广大的地盘也的确拖累了他。如今轮到我们了。”
“殿下,你是认真的?”
“你呢?”杨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叹息道,“你别看我们大隋王朝蒸蒸日上,但实际内忧外患!”
“外患,南有李渊、王世充、李密、窦建德等人,西有吐谷浑,可谓是群狼环伺、虎视耽耽,不过我军的强大摆在那里,只要稳打稳进,赢的终究是我大隋王朝,因此,明处的敌人实不足虑。”
“内忧,才华横溢的寒士已被网罗了过来,他们在各个职位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然则寒士由于先不足,当我把大才都用了,剩下的人存在种种不足了,虽然我让他们在清华学宫深造,可人才不是割之即生的草芥,需要一到三年时间,他们才能成熟,而我们地盘扩张太快,治理下的人才就跟不上了。所以我每一年都开科取士,可是每一届科举,世家大族都会派子弟、门生参与,虽抓了不少人,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世家大族的用意何在?无非是以涓涓细流的方式根植于我大隋官场,然后以点连成线,由线织成网,一旦他们布局成功,便会合力拉起这张大网,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心翼翼。稍微错一步,我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我大隋有今日之残破,皆因关陇世家大族无度膨胀所致,文帝的怀柔之策无法阻止世家大族扩张,才有武帝以关东士族、南方士族制衡,可关陇、关东、南方等等利益团体因利结合到了一起,武帝终究也是败了,所以我要走另一条路。”
杨侗叹息了一声:“我以前以为世家大族也不过如此,可是越深入了解,越发觉他们的可怕……世家大族不但掌握大量钱粮人口、掌握官吏任免权和政令,更掌握着舆论,一个人好是不好,全由他们了算。而我现在要做的是打破存在千年的旧规矩,但却等于要绝断世家最根本的东西,这就是无法化解的矛盾!”
“这种矛盾会随着我的地盘的扩大、他们的地盘的缩会越演越烈,所以与其无度去追求大而虚的地盘,倒不如先夯实根基,这样既能避免世家大族铤而走险,还能给我们缓冲的时间。不过我相信最后胜利属于我,我迟早会将这些蛀虫一步步消灭,从你们手中将原本属于百姓、属于朝廷的东西拿回来,然后让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留下千古骂名!”
人,压抑久了,需要倾诉。
杨侗有苦闷也要发泄,只不过这些道理杨恭仁、房玄龄、杜如晦都懂,如果和他们,杨侗觉得自己是‘祥林嫂’,没意思。
对老婆们吧,只会多几个人来担心,没必要。
阴明月是忠心耿耿的近臣,伴在他身边日子比老婆们还多,无疑是一个合适的倾吐对象。
“只要殿下英明,让下太平,人心安定,大隋江山自然就稳如泰山…只要民心在手…世家大族又能将殿下如何?”阴明月原先也不懂这些,直到亲自参与明月郡的清洗行动,才发现民心才是根本,正因为原高昌官员、世家失去了民心,大隋才兵不血娶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一郡。
再听了杨侗这些话,阴明月触动更深,虽然以往也隐隐约约在过类似的感觉,但随着杨侗的话,她似乎看得更透彻了一些,世家大族,确实成了下毒瘤。
“嗯!”杨侗点零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转而看向阴明月,问道:“明月,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殿下请。”阴明月肃然道。
“你有没有心上人?”
“啊?”阴明月瞬时羞不可抑,然而在羞涩之余却又有几分莫名窃喜。
“有是没有?”
阴明月一张雪白的俏脸,顿时化作嫣红胭脂,甚至一路往下红到了脖子…她结结巴巴道:“确,确实有了。”
“克明?”
“当然不是!”阴明月一双杏目睁得大大的,这家伙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有点难办了。”
“什么难办?”
“所谓明刀易躲,暗箭难防,李渊等明里的敌不可怕,世家大族这支暗箭就不得不重视!”杨侗沉吟片刻,道:“我本打算让你这支女剑侍加强训练,未雨绸缪的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刺杀事件!看来只有让蔡薇来顶……”
“我可以啊!”阴明月啼笑皆非。
“你不是有心人,要嫁人了么?”
“有心上人,不表示我要嫁!”
杨侗微微一愣:“会我占用你三到五年时间?你行么?”
阴明月跟他差不多大,以这时代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五年后已经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莫三五年,三五十年都可以。”阴明月坚定的看着杨侗。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四年,四年后!如果你的心上人不要你,我要。”杨侗呵呵一笑,这玩笑在这个时代开的话,有些出格了,如果不是情侣,基本算是耍流氓的行为了。
阴明月很想好,可是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