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云起大声道:“我大隋的军饷、抚恤金、战后安置比其他诸侯高出十倍之多,训练的时候还要有肉食。在每一场大战中,我大隋都动用战兵都有二十万人左右,加上辅兵的话,少说也有四十万人次,这些都是钱。”
“我们先后收复的辽东、并州、雍州、凉州,也都要花钱进行战后重建,这些钱在短期内一钱都收不回来。外战的收获根本填不满这些窟窿!当我们停止征伐,失去外战这一个大进项,庞大的军队数量会把大隋财政拖垮。”
罗士信全然不信,道:“韦尚书,冀州、幽州、并州现在发展得相当迅速,听说雍北也可以自足了。现在完全可以用前三州去填补半个雍州、一个凉州,辽东北部入手最早,它也可以补齐辽东南部。这样一算,我们外战所得完全可以单纯养军。韦尚书完全是在忽悠人。”
听到罗士信这么划分,大家都乐了!特别是将军们,一个个瞪着韦云起,看他如何辩驳。
“你不当家当然不知柴米贵,我现在就跟大家算一算。”民部尚书杨师道立即接下了话头:
“今年抢自高句丽的钱粮有一部分用去安置青州灾民,但是由于今年大旱,青州灾民没有一点收获,因此要将以工代赈进行到明年秋天。如果明年还是大旱,意味朝廷需要养这些灾民到后年秋天。雍凉二州的情况也是这样。所以,明知来自高句丽、李渊和关陇世家的钱粮能够持续到明年秋收,甚至还有大量剩余,但也不敢挪作他用。”
杨师道扫了罗士信一眼,“罗将军是参与了张须陀将军的每一场战事,应该知道乱匪是怎么来的吧?”
罗士信道:“大多数是饿得活不下去百姓。”
“这就对了!”杨师道点了点头,“我大隋好不容易打造出眼前的局面,如果百姓断了粮,朝廷供应不上,那么,民变极有可能重演。”
说到这里,杨师道不由得佩服起杨侗的有先见之明,正是因为审计司的逐一细算,才让大家明白大隋强盛之下,潜伏着严峻的经济问题。
今年接手了青州、中原两三百万名两手空空的百姓,然后又从雍凉接手了千多万名没有多少家底的百姓,如果这些百姓吃不上饭,那么离暴动、造反也不远了。
这就是地盘扩张太快,所导致的根基不稳。
当然了,大隋国库和几大粮仓还是满的,但是正如杨师道所说的那样,一千几百万名百姓的沉重负担,让大隋不敢轻易挥霍这些防止突发战争和天灾用的战略储备、救命钱粮。
大隋负重前行、经济吃紧,绝不能打没有价值的仗,也不能打没把握的仗,甚至连地盘现在都不能要。
只有等到百姓自给自足了,大隋方可放开手脚去打、去杀。
经过韦云起、韦云起先后这么一说,众将都不敢嚷嚷了。
看着众将依依不舍的表情,杨侗笑道:“要是你们知道我大隋有多少军队,你们就不是这个表情。”
“我们有多少兵马?”
迎头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杨侗失笑道:“常备军六十多万,在雍凉、汉中等地屯田军有二十三万,维护地方治安的郡兵不计在内。”
“这么多?”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想不到隋军居然这么多。
杨侗点头道:“只多不少,不过军队分散各郡,平时都看不出来。”
众将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现在没意见了吧?”杨侗笑问道。
“没意见!”众将异口同声。
杨侗道:“大隋军队太散,形成不了拳头之力不说,反而空耗大量钱粮,所以整合裁撤势在必行。”
“不知殿下打算从何开始?”杨恭仁问道。
杨侗见到杜如晦开始记录,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准备将散而无力的常备军集中起来,从中选择最精锐士兵成立八个主战军团,每个军团人数五万,驻扎在容易发生冲突的边境。既能应对突发战争,还可以在战机乍现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敌人发动致命一击。”
李靖想了一下,立即说道:“殿下的设想非常好!但是这里涉及到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杨侗明知故问。
李靖神色凝重的说道:“军团的主将军权太重过后,会不会因此而恃骄而庞、拥兵自重、拥兵自立?如果主将被敌人策反,问题就大了。”
“克明!你把军务司的构想给大家说一说…”
“喏!”杜如晦应了一声,他先从将军拥兵自重的现象开始,说到‘北周大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等案例诸多祸端,接着是监军制的不足与副作用。最后才是军务司设想始末、效果、深远意义,同时也详细的介绍了它对朝廷和大将本身的好处。
杜如晦平淡的话语中,没有添加任何多余修饰陈述,却让所有人渐渐陷入了思索。
理解透彻的杨恭仁肃然道:“军务司从最底层开始,一步步掌控士兵,最大程度的消除将领拥兵自重,却又不损害将领领兵权,更不会发生监军坑害将领之事,绝对是个伟大的创举。臣以为军务司必须设立!”
“殿下,臣有个说法。”这时,韦云起着重说道:“军团制益处大,隐患也不小,臣以为仅一个军务司还不够。”
“韦尚书打算怎么做?”
“套用五年一轮换,期满不得在当地连任的官制。鹰扬郎将以上的武将不得独领一军超过五年,满五年不得再领此军,这是其一;其二、各地守军三年一换防。”
“这个办法不错。”杨侗理解韦云起的意思了,不仅可以预防主将权威过大,可以抹除军队中的私人烙印,各支军队还可以适应不同地形、不同气候,简直是滴水不漏。
李靖拱手道:“武将轮换可以理解。敢问韦尚书,守军换防是何意?怎么换?”
韦云起解释道:“就以杨善会将军举例,他驻军于河内郡,所拥兵马三万,三年时间一到,这三万大军可以从河内调往邺城、长安、渤海,也可以是五原、明月。头一年调一万、第二年调一万、第三年调走最后一万。调走的人数从其他地方守军补充。”
“好是好!”李靖皱眉道:“但是这样会存在两个问题:其一,我大隋兵马分布不均,如果这样调度,势必会有些地方无兵可调;而河内方面,便无法得到及时补充,如果王世充趁换防之时来攻,如何是好?”
“其二、如果对调两地距离过远,也会造成城邑短时间内无兵可守的困境;就拿最东的辽东、最西的明月郡来说,两者对调的话,至少要走半年,这也意味半年之内,两地没有守军守城……”
“确实如此!”韦云起点头道:“那么依李将军看,这兵马该如何换防为妙?”
李靖略微沉思了一下,行礼道:“末将以为就近换防比较合理一些,比邻重地相互调换、比邻郡县调换,以辽东为例,它专门和幽州换,而幽州头一年从冀州补充、第二年则是从并州补充;并州头一年从冀州补充、第二年从雍州补充;冀州、雍州、凉州亦是如此,如此一来,整个大隋的军队就盘活了。另外,不宜同时调动,上半年换好一地以后,下半年再换一地。”
杨侗忍不住击节称赞道:“此言大善!就依两位所奏,二位回去再斟酌一下,共同拟出一份具体章程,然后再做讨论。”
“喏!”韦云起、李靖躬身行礼。
其实杨侗知道这里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兵的乡土情结,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军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享受的职业,在国家利益、大势之前,个人只能服从国家意志,若是实在不愿意和亲人长期分离,大可申请退役。
不过杨侗觉得应该在裁撤前,跟士兵们沟通为好,先把那些故土难离的士兵裁撤掉,不管如何,都是士兵自己的选择,以后也不会有怨言,更不会出现骁果军发动江都宫政变之例。
就目前来说,大隋是一个尚武的国度,军人也是待遇最好的职业,想要从军的青壮比比皆是,杨侗并不担心大隋缺乏兵源。
“接下来是屯田军,每万名屯田军选用五百人,余者就近安置为民。”
屯田军大隋是第一预备军,他们一边从事农业,一边训练,与府兵有些类似,但和府兵不同的是他们劳作所得皆归朝廷所有。在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又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短期还行。
若长期无所获的劳作、训练下去,一些人就开始消极怠工了,甚至会出现这一边禾苗茁壮成长,那一边田地还未插秧的现象。
更严重者,恐怕还会因为不满而发生暴动。
屯田军既然用不上,还存在种种隐患,杨侗索性决定让他们全部回家辛勤劳作,为国家创造更多赋税,至于预备役,有兵团这一个就够了,若是担心战力跟不上的话,大可加强训练力度。
“最后是郡兵,各郡除了保持必要人数,多余编制一律撤除,复员返乡的常备军、屯田军皆可报名竞争剩余岗位;此事交给郡丞、县丞负责。为了避免亲亲相隐之事的发生,由各级御史负责监督。”
杨侗想了想,又说道:“郡兵这一项,先等常备军、屯田军复员以后再作选拔;郡丞、县丞可以先将当地治安情况、预留名额报上来,以供朝廷参考。”
“喏!”兵部尚书韦云起、御部尚书刘政会应了下来。
“我们这一代能够做到君臣同心、君臣互信,但是我们老去以后,国家还要延续下去,为了子孙后代不会相疑相杀,我们这一代人,要竭尽全力的完善、健全各种制度!而最敏感最严峻的问题莫过于军权,大家都什么好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杨侗着重说道。
“殿下此言极是,自古以来,总是对一些话题讳莫如深、语焉不详,从而造成了许多悲剧的发生,所以却不能再在这些事情上出问题。”孔颖达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杨师道、房玄龄、魏征等人也一一表示赞同,他们明白杨侗急着提军改的真实用意是不想将军们以后有误会,这也让大家心中暖洋洋的。如此一个时刻考虑麾下将军感受的皇帝,自古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