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完成了一个仪式的杨沁芳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只不过失去了不少鲜血,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好在有夜色掩饰,姐妹们都没看出什么。
姐妹汇合到一起,却明显感觉到人多了,也比刚才混乱了不少,便决定去四周走走。
就在不远处,一群士子注意到了她们,六名少女超凡脱俗的气质使他们心生爱慕不已,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推我攘了一阵子,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上前,他看出这些少女以杨沁芳为首,便躬身向她行了一礼:“小生独孤铭,长安人士,请问姑娘芳名?”
杨沁芳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独孤铭一怔,道:“大隋人啊。”
“我大隋王朝有长安这个地方吗?”杨沁芳故作不解的向身边姐妹询问。
“没有!”
长安,她们当然知道,不过它在大隋王朝的的名字是大兴,由于时间长久,便是李密、萧铣他们也口称大兴,而在李渊入主大兴时,它把这坐名字换为长安,所以只有李唐的人才把大兴称为长安。
如是一来,这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旁边一名修罗卫反应极快,上前将这名自称独孤铭的士子一把推开,余人迅速将杨沁芳她们保护起来。
这时,那群士子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的说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问姑娘们的芳名,何必如何冷淡?”
独孤铭鼓足勇气,上前再行一礼:“小生独孤铭,请问姑娘芳名。”
不过这次他不敢太过靠前,一置说话,一边警惕的看着旁边的修罗卫,这些女兵已经纷纷拔出横刀,他不由又向后面退了一步。
杨沁芳妙目一转,见他们均是穿着儒袍,便淡淡地问道:“你是关中独孤氏子弟?”
“正是!”独孤铭一听,独孤氏的骄傲一下子让他有了勇气,朗声道:“姑娘风姿照人,凡尘不沾,令小生好生敬慕!是以斗胆相问,不知姑娘能否将芳名告之。”
听对方承认自己是独孤氏人,杨沁芳一双明眸,燃起了熊熊怒火,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性子,自从知道独孤氏是李渊谋反的幕后主谋,便将这门亲戚恨之入骨,她对独孤铭只有厌恶、憎恨,哪有心思回应。她只想打道回府,问一问杨侗,这些反贼都明目张胆跑来洛阳了,干嘛还不抓。
“我们走!”
她对身边的姐妹说了一声,转身便走,一群士子顿时急了,并追了上来:“姑娘请慢走!”
独孤铭更是苦苦央求:“相逢是缘,姑娘缘何不惜上苍赐予我等缘分?”
“啪”的一声清脆之音响起,却是李幼薇怒火上涨,将早已握在手上的短剑狠狠地抽到独孤铭脸上。
李幼薇一如乃母红拂女,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见独孤铭如此不要面皮,哪还忍耐的住,狠抽了一剑鞘尤不解气,怒斥道:“你一不是舍生忘死、奋勇杀敌的大隋军人;也不是辛勤耕耘、奉献赋税的百姓……你们一群酒囊饭袋,不思攻苦诗书、报效国家,却在这里下作无耻,看你一眼,我都感到羞耻!又有何资格知道阿姐的名字?”
李幼薇在马邑和邺城长大,父母没有跟她说过豪门恩怨史,她不知独孤氏是什么鬼,更不知道皇族跟独孤氏的恩怨,只以为对方是一群无聊的读书人,如果知道独孤氏是什么玩意,恐怕就用剑刃砍,而不是用剑鞘砸了。
“姑娘骂得好!”
李幼薇的行为,博得满大街观众轰然叫好。
“发生了何事?”便在此时,一队威风凛凛的士兵及时赶到。
“她打人!”独孤铭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李幼薇。
为首的队正鄙夷道:“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打了一顿,还好意思叫屈,真丢我们大隋男人的脸。”
“将军,我才是受害人呢。”独孤铭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这名魁梧的将士。
“好吧!”队正搔搔头,问道:“姓名?”
“籍贯!”
“呃,长安人!”
“什么人??”
“大兴人”
队正警惕的盯着独孤铭:“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什么?”独孤铭不解的问。
队正很肯定的说道:“你是伪唐的奸细。”
“凭什么这般说我。”
“只有伪唐才称大兴为长安;大隋子民都有自己的身份证明,可你连身份证明都不知道,你不是伪唐奸细,谁是?”
“将军未免太武断了吧?”一名士子皱眉道。
“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没有!”那名士子愤然道。
队正一巴掌将他抽倒在地,大声道:“将这些混蛋全部抓起来,狠狠收拾一顿再说。”
队正蛮不讲理的话,居然让大街上的人大声叫好。
大隋三代皇帝非常自私小气,尤以圣武帝为甚,导致大隋的律法也变得自私起来,只要你在大隋疆土之内,伤害的不是拥有大隋国籍的人,没人理睬你对‘外国人’干了些什么事情。
没有大隋国籍的突厥人、高句丽人、新罗人、西域人……全都不在大隋律法的保护范围之内,伪唐、伪魏、伪梁的人在大隋国内亦然没有地位。
这些人要是伤到大隋百姓,就会被官员、军士无条件、无理由的砍头;要是大隋百姓伤了他们,一切得看官员、将士的心情,如果官员心情不好,大隋的百姓顶多被揍上十大板也就了事了,至于非隋百姓,结果就相当惨。
因此,李幼薇即便是砍了独孤铭,也顶多被叫去询问一番,当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什长勃然大怒,令人将独孤铭等十几个‘外国人’装进了一个个索网,扔进了洛水,泡得差不多了才拉上岸来,然后就这样拖着独孤铭他们去了位于政化里河南县衙。(注:大兴、洛阳住宅区在大隋称为“里”,唐时才称作“坊”,抱歉,之前一直以“坊”来称呼,以后会用‘里’)
而动手打人的李幼薇,只是费了一番口舌,连身份证明都不用出示,她问向杨沁芳:“阿姐,我们哪儿去?”
杨沁芳失血过多,倦意上涌,早就不想逛了,现下正好有了脱队回家的理由,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帮废物,坏了我的心情,我不逛了,先回家!”又见天色尚早,便叮嘱道:“你们逛吧,都小心一点!都早点回家,明早还要去军营呢。”
“礼物已经买到了,我不想逛了,我得早点睡,要是迟到我就死得相当难看。”
尽管杨侗已经说她们可以当兵了,但是郑丽琬不敢全信,因为她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了,若是自己睡得太晚,导致明天迟到,那个不太可靠的皇帝极可能会出尔反尔,这样她就惨了。
“我也回家休息好了。”方才还威风八面的李幼薇虽然有些意尤未尽,可想到那个铁面皮皇帝,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和逛街比起来,被皇帝逮住罚无疑更有威力,余者三女,也纷纷表示回家睡觉。
这样六人又结伴回家。
杨侗的王府位于洛水以南,紫微城正面的尚善里,一出正北方的里门,西行到天街,只要走过立在洛水两座河心岛上的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便可抵达紫微城的正门端门,除了尚善里,与紫微城隔河相望的还有洛滨、积善、旌善、惠训、道术、道德里,稍南的劝善里去往紫微城也比较近。
杨侗体恤众臣上朝不易,便将文武众臣安置在这八里的豪宅之内,至于这八里剩余的众多豪宅,依旧在杨侗的手中,这些他不打算卖,日后用来赏赐立下大功之将臣。
房秀珠、李幼薇、邓瑜、尧瑶、郑丽琬等罗刹营女兵的父亲,都是大隋王朝的中流砥柱,她们洛阳的家都在这七个里之内,所以六女回家的路也是一样,最先到家分别的是家住道德里的郑丽琬,然后是道术里的尧瑶、惠训里的邓瑜,这三个里偏离端门,也间接说明郑仁基、尧君素、邓暠的地位比其他重臣稍低一些。至于房秀珠和李幼薇则住在尚善里以东的旌善里,杨沁芳倒是成了最后一个到家的人。
跟房秀珠、李幼薇分别后,杨沁芳沿街西行向尚善里,到了尚善里北门不远处,突然看到前方聚拢了一群人,这让杨沁芳感到相当奇怪。只因王府是杨侗暂时落脚的地方,使得整个里除了杨家人,住地全是兵,修罗卫和玄甲军自不必说,便是一万名飞羽弓骑和剩下的骁果军第一军也在这里。里里外外都戒备森严,自从杨沁芳住进来后,就没有看到有这么人聚集过,不禁好奇的围了过去。
修罗卫自动帮她拨开人群,旁人本有些恼怒,但看着这群浑身充斥着煞气的女兵,当下,原本有心喝骂的人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虽然大隋军令森严,早有不得扰民的命令,但要是他们自己作死,在‘行宫’大门之前招惹这些可能是修罗卫的女兵,就别怪人家为啥把刀刃朝你的脖子抹了。
杨沁芳轻松来到人群最前面,却见人群之中,站着一名青年,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文士服,年岁不大,相貌嘛,杨沁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结果她觉得‘天赋异禀’最好。
‘天赋异禀’在这时代可不是好话,一般遇到长得丑、特别丑的人,别人不好说他丑,就会说上一声‘兄台天赋异禀’。
跟他对话的是一名骁果军旅帅,“先生,天色已晚,圣上早已安歇,而且圣上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着的。你还是请回吧!有什么要事,明日一早可到河南县,也可以到洛阳县衙报备。”
洛阳城内共有二县,分别是茂德里的洛阳县和政化里的河南县,像独孤铭那倒霉的孩子,便是给军士拖去了河南县。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以貌取人,枉我胸怀经天纬地之才,欲献大隋,不想你们竟如此慢待,哼,他日就算圣武帝请我,我也绝对不来!”
这位兄台年纪不大,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就近一看,让人只会觉得丑,再也没有看第二眼的兴趣,这样的人口气还奇大无比,在旁人看来,那名骁果军将士已经相当有耐心、有礼貌了,可这兄台倒好,居然拿起骁果军最敬重的杨侗来说事儿,仿佛不把对方惹毛火就不罢休似的。
骁果军将士原本不想理会这个丑鬼,但这丑鬼偏偏站在尚善里门口,张嘴就是滔滔不绝,让人头疼无比,他引经据典,骂起人来不带脏字,而且还没有重复的。
若是动手,随便一个士兵出来,能轻松撂倒十个丑鬼,但说起动口,一帮人加在一起,也不及这家伙的一个零头,一帮骁果军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却被丑鬼骂得狗血淋头。听得一帮骁果军将士肝火大盛,若非军法严苛,早就拔出横刀砍掉那颗丑陋的头颅。
杨沁芳看着有趣,索性停下来看这位仁兄将一帮骁勇善战的骁果军将士弄得苦不堪言,讲真,她很佩服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将士,换作是她,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紧跟而来的,又是一阵自豪,当今天下,能让桀骜不驯的骁果军变得这么有礼貌的,也只有自家杨侗。
不过再怎么忍,骁果军也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忍无可忍的时候,骁果军旅帅无须再忍了,他一巴掌呼了过去,“你这丑鬼,说好话就是不听,还出口伤人,存心找打是吧,我成全你。”
丑鬼终于吓了一大跳,眼看着躲不过这一巴掌,索性双眼一闭,双手抱头,拼命护住他的丑脸,只是等了老半天,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临身,小心翼翼的移开一只胳膊,却见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抓住那个大兵的手臂,那名旅帅另一支拳头刚想招呼过去,但一看清对方的模样,便不敢动弹
“想动手?”杨沁芳颇为不满的将旅帅的手臂放开。
“君子动口不动手……”
丑鬼想要表达一番感慨,却被杨沁芳一脸厌恶的打断,“丑八怪,死远点。”
“你……”丑鬼指着杨沁芳被噎到了。
“想动手?说实话!”杨沁芳没理他,而是看向那名旅帅,训练了这么久,倒是学足了杨侗的口吻。
旅帅自然认识庐江公主,心说死就死吧,他一咬牙,悍然道:“回公,女公子,这家伙长得实在太恶心,卑职其实并不想用手抽,而是用刀鞘打。”
“……”丑陋青年一脸愤慨,感情说,自己这张脸,已经升华到别人动手抽打的兴致都没有,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如是一想,心头畅快之极。
“你还知道动刀鞘啊?那你废什么话呢?直接拿下,一块足布往那臭嘴一塞不就得了?你跟这帮靠嘴皮子吃饭的家伙讲理,你讲的过么你?既然能动刀鞘,你就别跟他废话……动刀才是咱们大隋的老本行!”
众人一脸懵然。
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居然说‘动手才是咱们大隋的老本行’,这得有多彪悍、得有多暴力啊!
杨沁芳尤不过瘾,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指着这名旅帅就是一顿教育,“你说说你……按道理说,我不应该骂你,但是你实在太蠢了,得有多瞎的人,才让你当旅帅。”
骁果军是天子亲军,杨沁芳还知道在骁果军之内,凡是旅帅及以上将官由皇帝亲自任命,可她就想骂那个不良人为瞎子!
这一通指桑骂槐过后,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旅帅给训得一脸菜色,讷讷不敢回敬。
换作他人这么说,早就一刀子过去了,但眼前这个,他真不敢。更何况,杨沁芳这话,也不是不对,因为他连‘直接拿下,一块足布往那臭嘴一塞’这种简单有效的办法都想不到,他不是愚蠢还能是什么?
唉,只是连累圣上挨骂了。
旅帅觉得自己应该向校尉请罪才对,不然,一辈子不心安。
“你又是什么东西?”杨沁芳嫌弃的看向那丑八怪。
“我不是东西!”
“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不然也不会惹我大隋将士,你应该庆幸,若是到反贼那里,你有一百个丑头也不够砍。”
“……”丑八怪一脸头疼,体会到了骁果军方才的无奈。
而骁果军将士,深知公主殿下是在为他们出气,一个个一脸畅快,心中暖洋洋的。
“都给我记好了!套用圣上的话来说,咱们大隋专治不服。一般来说,咱们都是先把对方打爬,再去以德服人,然后才用仁义道德去感化,最后,一个个都成了灰孙子,突厥是这样、高句丽是这样、西域诸国也是这样,以后你们要是遇到蛮不讲理的人,也可以这么做,效果肯定会更好!”杨沁芳说完,指了指那丑八怪,“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迎着从将士不怀好意的目光,丑青年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观念,大声道:“我长得怪,可我其实很可爱…”
“……”
所有人都惊呆了,瞧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
便是一肚子火气的骁果军将士,也是大眼瞪小眼,下一刻,打人的念头居然就这么散得一干二净。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这等小聪明。”杨沁芳有些惊讶的看着丑陋青年,在杨侗身边久了,她被影响得很快,深知丑青年这话,已在无形中化解了他所面临的危机。
“嘿嘿,马马虎虎!”对于杨沁芳的敏锐反应,丑青年也有些惊讶。
“尚善里是圣上居住的地方,可你依然在这里闹事,无非是想把事情闹大,引起圣上的注意。而你的依仗是什么?是大隋严厉的律法、是大隋严峻的军法,你算准了骁果军将士不敢触犯律法、军法,才这般肆无忌惮……你这算什么?是践踏大隋律法、军法,是践踏、羞辱这些大隋军人的尊严。其心当诛,其罪当斩。”
杨沁芳浑身带着一种冷意彻骨,恍如冰天雪地里的雪莲花,冰凉沁骨,清丽出尘。虽是女流之辈,但她此时却给人一种手掌权柄,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气派。
作为差点沦为亡国奴的大隋公主,杨沁芳由衷的感激大隋军人。
作为大隋军人,杨沁芳崇拜军人、亲近军人、喜欢军人、疼爱军人……容不得别人欺负这些纯朴憨厚的军人。
作为恩怨分明的人,杨沁芳瞧不起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所以当她弄清丑陋青年的不良不纯之心,那份厌恶已经升华成无穷杀机。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森然尽显。
丑青年面色大变,只看这些士兵如此敬重,就知道这女人身份不简单,而且看之前这女人轻而易举的把那五大三粗的旅帅制服,武艺也很不错!这女人要么是武妃水天姬、要么就是令天下男儿汗颜的明月郡公阴明月,但不管是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眼见杨沁芳将手伸向剑柄,连忙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肃然道:“我承认我确实是耍了点小聪明,确实是想把事情闹大引人注意,但我绝对没有践踏大隋律法军法、践踏羞辱军人的意思,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我要面圣,我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禀报。”
“天大?是多大。”
杨沁芳漫天杀机稍稍收敛
丑青年道:“能不能让我面圣再说,如果圣上认为不是天大的事情,你大管砍了我。反正我也逃不掉。”
杨沁芳当下点点头道:“我记住这话了,但愿你说服圣上的本事。带进去。”
说完,径直带着修罗卫离开,连姓名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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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丑青年是谁,又因何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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