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披着月色走过一座玉带桥,前面出现了两盏灯,橘红灯光洒满一路。远远看去,却是两名宫女提着灯笼在为卫凤舞引路。
杨侗心中一暖,快步迎了上去,“小舞,还不睡啊?”
“夫君如果不回来,一般都让人来说,今天没人来,所以我要等你。”卫凤舞满脸笑容的挽住丈夫的胳膊,虽已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她始终保持着少女灵性:“听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到?”
“月仙的院子亮着灯,我就过去看了一下,她在拜佛祷告,我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这么晚了还拜?”卫凤舞惊讶的问。
“嗯!”杨侗点了点头,“萧氏历来信奉佛教,她好像也信这个,她害怕我生气,这才偷偷膜拜!”
“是我疏忽了。”卫凤舞自责道:“前天她还问我尚善里有没有寺院,我说让人打听一下,后来孩子们打架,我就给忘了。哎!真是挺对不住她的。”
“我们几人都不信这个,你忘记也正常。”杨侗笑了笑,又说道:“月仙不仅吃肉,还嫁人,按照朝廷的标准来说,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佛徒。”
“你把标准定得那么高,谁做得到啊!”
“佛家教义中的高僧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这关我屁事啊!”
“粗鲁。”
“我不粗,等会你还不喜欢。”
“胡说八道!”卫凤舞羞得满脸通红,狠狠敲了杨侗两下。
两人牵着手,笑闹着回了寝宫,杨侗在软榻躺了下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今天批阅了一天的奏疏,可把他累坏了,卫凤舞笑问道:“圣武帝陛下,是不是又要出巡了?”
杨侗愕然看向卫凤舞:“这你也知道?”
这时,两名宫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卫凤舞让她们出去,她脱了杨侗的靴子,一边为丈夫洗脚,一边浅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啊?你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在洛阳这么久,恐怕早想巡游天下,展示帝王之威了!”
“那么请问皇后娘娘,想不想与朕一起指点江山?”杨侗调笑着问道。
“有这样帮人搓脚的皇后吗?”卫凤舞没好气的白了杨侗一眼,
“今夜,就由我来服侍皇后娘娘好了……”
借着朦胧烛光,杨侗看见娇妻俊美的脸蛋上闪耀着瓷一样的光芒,那一双湿漉漉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充满媚态,他咽了咽口水,一脸坏笑直接坐起,猛地一弯腰把她的皇后娘娘抱了起来。
“你,你,你放开我……”
卫凤舞被丈夫拥进了里屋,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双脚在半空中乱踢着,不过此时此刻,她的挣扎更像是一种情趣。
室内一片漆黑!
月光自窗纸倾泻进来,柔情悱恻的画面,如痴如醉的亲昵,卫凤舞的心弦被撩拨而动,
夜色又深邃几分,万籁俱静之中,房内只有气若游丝的靡靡之音传荡。
也不知多久,这场冗长的浪漫旅程终于落下帷幕。
卫凤舞像温驯的猫儿一般,蜷缩在丈夫怀中,良久,她低低的叹息一声,杨侗吻了吻她火烫的脸颊,柔声笑问:“怎么了?我的皇后娘娘?”
卫凤舞心里蓦然生出一丝感怀,反勾住了丈夫脖子,用一种极度诧异语气说道:“夫君,我感觉你还是越王,我还是王妃!你说奇不奇怪?”
“搬到紫微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杨侗哑然失笑,主卧的陈设一如往常,的确让人有点错乱的感觉,而怀中这个女子这么久了,似乎还没有进入皇后的角色。
“可我还想住王府!”卫凤舞摸了摸一派红润和光鲜的美靥,剪水双瞳朦胧似醉,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们在这里成亲,患难、辉煌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我觉得这才是我们的家、才是我们的根。”
杨侗哭笑不得的说道:“等峥儿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我就把皇帝传给他,自己当太上皇,然后我们就在这里养老好了!”
“让峥儿当皇帝?”卫凤舞双眼瞪得大大的,这古往今来,皇帝一般都是当到死,自动禅位的皇帝可不多呢,偶尔出现一两个太上皇,也是被逼的,像杨侗这么说的,更是闻所未闻。
“哪怕汉武帝这样的明君,到了晚年也是错误百出,所以说,长期霸占皇位,于国无利!在犯糊涂之前让位,不仅落得清闲,还能让峥儿历练,就算错了,我也可以出面为他收拾残局,等我不在了,峥儿也已成熟,大隋自然就平平稳稳的延续下去。”
“真想不到!”
“搞得我好像真想当皇帝似的。”
“难道不是吗?”这话,恐怕也只有卫凤舞敢说了。
“人人都说帝王好,哪有逍遥人间妙?”杨侗笑了一笑,说道:“我这个皇帝也是因缘际会才当上的,如果不是乱世,我绝对是一个醉生梦死的人。都是亲王了,有的是荣华富贵,还拼命干嘛?而人的一生就那么几十年,不及时行乐,却去拼命,得有多傻的人才这么干!”
“……”卫凤舞只听得脑子一片凌乱。
和着说!
纨绔子弟的生涯才是丈夫追求的人生,刹那之间,伟丈夫的形象在她心中崩塌。
良久良久,被打败了的卫凤舞才又说道:“江南美人都到你嘴边了,干嘛不及时吞下,这不是你追求的生活嘛?”
杨侗抬眸看着妻子,用一种危险的口吻说道:“卫小舞,朕怎么感觉你在吃醋呢?”
卫凤舞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要是吃醋,早就酸死了。不过我已经提醒夫君了,你吃不吃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闻声!
杨侗笑道:“我家卫小舞真是善解人意,就不怕你的丈夫喜新厌旧?”
卫凤舞笑道:“我对自己有信心。”
杨侗赞道:“不愧是大隋皇后,霸气!”
卫凤舞拿开丈夫作怪的手,正色道:“我跟你讲正经的。月仙妹妹容颜瑰丽,端庄高雅,质朴内秀,没有一丝狐媚之气!她的气质、人品很符合我们家,这也是我们愿意接受她的原因。讲真的,如果她是浅薄虚伪、勾心斗角之流,我是绝不会接受她的。”
“我也一样。”杨侗笑着说道。
卫凤舞看向杨侗,一脸认真的说道:“夫君,月仙妹妹举目无亲,最亲近的是人莫过于她的丈夫,可你这样,实在太伤人了。你既然都把人家迎进门了,就该尽到丈夫的责任。夫君应该抽空陪陪她,日久生情嘛。”
“我只知道日久不一定生情,但一定会生孩子。”杨侗觉得有点奇怪,小舞为何极力撮合他与萧月仙,难道是两位萧后施压不成?
卫凤舞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说道:“夫君,其实皇祖母告诉我的,让我千万不要当一个妒妇。”
“皇祖母到底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杨侗心中略有些不快,他喜欢的现在的卫凤舞,而不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那种。
卫凤舞搂住丈夫的脖子,幽幽轻叹:“皇祖母告诉我,你为了天下尽快统一,不得不接纳世家,无垢的长孙氏、秀宁的李氏、月仙的萧氏、清华姐的裴氏恐怕都在夫君接纳之列,便是天姬也有奚族,可我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仰仗就是夫君的宠爱,我要不大度一点,迟早会像陈阿娇那样,到时候连一个帮说话的人都没有。夫君,真会是皇祖母说的那样,你有一天会抛弃我吗?”
她读过很多史书,在她记忆中很少有皇后得以善终,如果真像皇祖母说的那样,那她该怎么办?她一直认为维系夫妻的纽带是这份刻骨铭心感情,难道成了帝、后,夫妻情义就被权力和利益替代了?茫然未知的未来让她感到无比害怕。
“别胡思乱想了,有些事情皇祖母也不知道,你所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杨侗看着缩在怀里的卫凤舞,刚好看的到她圆润光洁的额头,颤动的长长睫毛带着一丝丝泪意,忍不住生出一股刀割般的心疼。
“我说过我要让大隋子民处于同一个起点,如果我向世家妥协,不但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还是对拥护我、为我卖命的千千万万将士的背叛。我们最困难的时刻都不妥协,现在更没妥协的理由。之所以让世家子弟入境,不过是计策罢了。李家、长孙家、裴氏、萧氏都是反贼,恨不得把我们斩尽杀绝,我以后选择性的饶过一些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再当大隋官?”
“真的?”卫凤舞很高兴,她能清晰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疼爱,便毫不吝啬的献上香吻,在杨侗脸颊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比真金还真!”杨侗安慰好了卫凤舞,然后说道:“很多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没办法向你说明,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我糊涂了,不该对夫君没信心。”卫凤舞惭愧道。
“总之,我永远都是你心中的越王,你也永远是我的王妃!”杨侗也终于明白她为何说出还是越王和王妃的话了,原因居然是在这里,下巴在她头顶婆娑了几下,温言道:“皇祖母那一套腐朽观念过时了,用在我们身上不合适,以后别信她瞎扯。”
“嗯!”卫凤舞轻笑一声,心里暖暖的,有感动在翻滚,又问道:“夫君,你真要离开洛阳?”
“萧铣归降而奉上的疆土跟以往都不同,它夹在几方势力之间,防不胜胜,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吸纳进大隋王朝的政权体系之中。而李靖和杜如晦他们虽然能干,但毕竟是臣,对军队和百姓的安抚效果不如我。那里也不像以往打下来的疆土纯粹,不仅是一个烂摊子,还有很多军队和地方豪强,情况相当复杂,而有些事情,哪怕我开了口,李靖他们也不敢做主,这样不仅会让政令效果大减,还会让一些本该马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因为臣子爱惜羽毛无法在短期内解决,所以我必须去一趟。”
自从当上皇帝之后,杨侗就发现很多事情发生时,臣子们都知道怎么解决,但是他们为了避讳君王猜忌,都不敢放开手脚,杨侗不想臣子们变成这样,但却没任何办法去改变。因为自古以来,臣子们都是这样自我保护的。
卫凤舞从丈夫话语中感受到一股苍凉的意味,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心疼之色,柔声道:“夫君,要不我陪你去吧?”
“孩子们离不开你,等他们长大了,我带你游览天下。”杨侗将妻子揽入怀中,大战不会有,可他担心暗箭,面对复杂的南方,连一直与他并肩作战水天姬都不想带,怎么可能带上没有经历战场洗礼的卫凤舞?
卫凤舞默默地点了点头,夫妻多年,她岂能不知丈夫这是对自己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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