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宫城以北尚有三小城,为狭长形,自南向北,分别是玄武城、曜仪城、圆璧城。玄武城乃是皇家府库所在地,曜仪城一般是空着,平时只有有限的士兵驻守城门;最北方的圆璧城占地面积最为广阔,是防御自城北而来的敌军,此城除了驻军的兵营,没有一个多余的建筑,敌军若是攻入此城,那便会成为瓮中之鳖,没有丝毫掩体以供他们躲避箭矢。
三城之中,东西长、南北狭窄的玄武城占地颇广,里面屋舍鳞鳞成片,东城北面的含嘉仓城仓场每到紧张的时候,偶尔会借用三城广场晾晒谷物,皇家税赋收上来的时候,三城广场都会谷物铺满,大多数时候是空着的。
阴历二十九这天,杨侗和文武大臣驾临玄武城,众人刚一抵达,双眼都被晃花了。
一双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充满了震撼之色,以前在晾晒谷物的时候,他们也看到很多黄白二色,那时候是稻子和粟米,但现在看到的却是金砖和银砖,这些金银堆砌得很有讲究,以座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呈现在她眼前。金塔银塔南北相对,中间只留不足丈宽间距,以供行人行走。
杨侗穿梭在金塔银塔之间,他的脸一边呈现黄色,一边映出了白色,唯有身上的玄色袍子不为所动,没有被这金银之色沾染。
“臣许敬宗拜见陛下。”
许敬宗站在内藏库的中轴线上,躬身行礼!自此地一分为二,黄白之物垒成的高塔各占一半之地。
“许卿免礼。”
杨侗摆手叫起,转头看向一边的罗士信,笑问道:“士信数过没有,这里有多少座塔、塔高几层?”
罗士信摇头道:“圣上,这里的金银实在太多,末将都看花了眼,没有细数。”
“哈哈!”杨侗高声大笑,望着又瘦又黑的许敬宗,赞叹道:“这都是许卿他们为我大隋带来的财富!“
“不敢当圣上赞誉!”许敬宗躬身一礼,谦虚道:“微臣区区一介文士,哪有这本事啊,这全都是海军将士的功劳。”
杨侗笑着说道:“许卿有个七窍玲珑心,不仅让朕走过九五至尊之路,还凑成十全十美,不错不错。”
“许使君。”罗士信细数一下,果真发现金塔银塔各有五座,每座高九层,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倭国比我大隋还要富饶?难道倭国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宝地?”
“禀大将军!”许敬宗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笑着答道:“倭国不但不富饶,反而贫困潦倒,您能想到他们有多穷就有多穷。”
“你们不到半点就弄到了这么多金银,倭国还穷啊?”罗士信一脸懵然。
许敬宗笑着说道:“倭国不仅地小民寡,孤悬于海中,且土地狭小、山地极多、灾害频频,什么地龙翻身、龙吸水、大风暴都有,他们生产力极为低下,虽不至于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了,贵族还是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倭国盛产金银,山上的矿藏只是浅浅地埋在土地之下,稍加挖掘便是一处丰盛的矿藏,而金矿遍地皆有,但是这些东西再多也填不饱肚子、御不了严寒,所以他们很富,但却又很穷。大将军可以说他们穷得只有金银。”
“原来如此。”罗士信闻言恍然。
杨侗笑着继续介绍道:“由于海运渐渐发达,他们便和中原王朝交往,用黄金银换取生活物资,中原的瓷器、中原的丝绸、中原的纸张书籍、中原的药物、中原的武器……甚至是中原的地毯、成衣在倭国不能简单用钱财来表示,而是体现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这些中原的物品,在倭国,只有贵族才能享用,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再有钱也不行,这道理就像以前的中原商人不能骑马、不能纳妾,只准穿黑色布衣一样。”
许敬宗听得却是震惊无比,他也是到了倭国才知道那里的情况,可到了杨侗这里,却说得如数家珍一般,知道的竟然比自己还要详细。
“圣上,您让海军攻伐倭国沿海,为了的就是这些金银?”许敬宗见皇帝心情甚好,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这半年来,杀得倭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那鬼地方所谓的城池,城高不盈丈,武器装备差得要命,除了倭人不要命的冲锋之外,杀起来没半点挑战性。海军已经消灭了好些个倭国邦国和豪强,这也是他们获得如是之多的金银的根本原因。
“金银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开拓军人的眼界,让我大隋之兵在战争永葆旺盛的战斗力。”
杨侗肃容道:“我中原文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跟以和为贵的保守之道,和异族相比,始终缺少一份血性,异族来犯才会被动迎战,从来没想过主动征服。”
“开国之初因为战争刚结束,还能保持尚武之风,可是当这一代人相继凋零之后,中原人的血性就会在安逸之中慢慢消失,到外敌寇边之时,才发现无领兵之将、无可战之兵。甚至敌人打入国门了,国内还有很多主和派阻挠军队反击,这非常不可取。”
这个问题其实是每朝每代都不可避免发生的事情,天下大乱之时,造就了无数枭雄、英雄;各跟诸侯想要一统天下,便需要骁勇之将为他们征战天下。在乱世之中,一名优秀将帅格外重要,故而有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之古语。
可天下太平之后,以治理为主。
使得一名名叱咤风云的战将只能无所事事的赋闲在家,一个个将门之后因为无仗可打,只能仰仗父辈功绩混到一个闲职,然而也因为无功可立,很难得到升迁。
名将之后尚且如此窘困,那些没有好出身的武人,要想得到一官半职简直是难如登天,如此一来,愿意学武、从军的人越来越少,朝堂之中的文官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会造成朝中无战将、文人掌军队的局面。
中原王朝进入这种不健康状态的时候,周边异族却因为弱肉强食的信仰和恶劣的生存环境,战争不断,使得整体战力越来越强,最终造成了敌强我弱,外寇入侵的局面。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避免的。史上最典型的就是宋朝。宋朝之富足冠绝各个王朝,但自从没有了战事,大宋禁军的战斗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从金塔银塔震撼之中恢复过来的大隋文武,大多颔首附和。
大隋以武立国,威压四夷,自然要保持尚武之风,如果全面转向文治,以所谓的仁义道德来教化、约束蛮夷……且不说蛮夷会不会听你的,单是朝中武将就会无所事事,在安逸之中老死,而他们的下一代人因为无仗可打,全面转向文道,武将之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诗书传家的士族了,出现一两个武将,那也是民间偶尔冒出来的天才,但他们由于出身不好,哪怕能够领兵,也是受制重重,这种武将一般没有死在外敌之手,而是死在内斗之中,因为朝中生怕此人崛起,分去属于他们的利益,所以想尽办法弄死他。
“蛮夷粗鄙,他们信奉的是强者为尊,根本不懂什么仁义道德,施以仁道、王化,不啻于对牛弹琴。我大隋制霸天下,诸国入朝称臣,靠的便是兵甲之利。两晋清谈成风,诗书文章风流百世,然而最终换来的却是五胡肆虐中原!故而,我大隋若想称霸四海,昌盛百世,就必然轻文重武,厉兵秣马、枕戈达旦,不能有一时疏忽!口出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者,实是是包藏祸心,妄图颠覆大隋社稷、挫我中原搏击长空之锐志!”
“如何让尚武之风百世不渝呢?”杨侗望着文武重臣,自答道:“那就是不断的发动外战,通过战争保持强兵、挖掘和培养新一代良将,唯有如此,军队和统帅才不会陷入青黄不接的局面。”
“圣上!”
孔颖达这位大儒,踱步而出,拱手道:“数千年以来,大乱之后必要大治,唯有如此才能让一个国家国运昌隆。秦末大乱,汉之文景重视生产,远离战火,出现四海升平之景象,造就强盛的大汉王朝,然而到了汉武帝,多番远征匈奴,打得海内空虚、民不聊生,自此以后,大汉由强转弱;我大隋也是如此,开皇年间对内以治、对外以德,使天下大治,武帝登基之后连连动兵,将天下打成了这番模样。”
乔装成亲卫,佩带面甲的杨广一听,面色发黑,好想一巴掌拍飞孔颖达这家伙。
孔颖达尤自不觉的继续说道:“此之种种例子,印证了‘国虽大,好战必亡’之言。然本朝,自圣上入主冀州以来,战争不停,却为何越打越强,这又是何故?”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话说得非常好,汉武帝、隋武帝之所将繁荣盛世打穷,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战争的真谛。而朕懂了,所以越打越富。”
杨侗好笑的看着一边的杨广,继续说道:“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需要几十万名民夫搬运粮食,一石粮食到达战场顶多只剩下一斗,若是战争发生在偏远之处,连一斗都不足,另外九斗被民夫吃了,如果被敌人断了粮道,甚至全军断粮,被敌人歼灭个干净,这样一来,损失的不仅是军队、粮食,还有几十万人民夫误了农时,几场仗下来,国库空了,百姓又因为搬运粮食,使田园荒芜,缴不上税赋,但历朝历代皇帝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管照田收税,根本没有想到百姓脱离了田地,无粮产出,如果下面又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百姓自然就没有有活路,造反还有条生路,不选择必死无疑,因此只能铤而走险。”
“而朕打仗,始终将战争开销转嫁到敌人身上,国库不但不会空虚,反而获利无数;百姓也不用多交一斗米,反而因为大胜之中获得朝廷赠送的牛马,从此过上好日子,他们不会反对战争。如果战争不是为了占领对方的领土,就要对它进行严酷剥削,以敌之财养己方之军民!突厥如此、吐谷浑如此,倭国亦然。”
“朕以为‘国虽大好战必亡’指的主要是民生、钱粮方面,与军队和战争的本身并不大。如果战争不能获得战后红利,那就变得毫无意义。简而言之,战争跟经商差不多,你不赚就得亏本。而朕运气好,这些年从来没亏本过。”杨侗很是得瑟的说道。
全场顿时安静了。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向来以礼仪之邦自诩,讲究以理服人。而杨侗的话,无疑是有些离经叛道!
但这是隋朝,一个深受胡人思想灌输的时代,他的话引起了其他人强烈共鸣。
“圣上所言极是,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该以铁血雄师来教化他们。”
“这些蛮夷,一向视我中原人为肥羊,一旦中原势衰,边境百姓面临的就是悲惨的荼毒。”
“对蛮夷,我们不能再犯以前的错,决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
“……”
“今天这些话,若是落到一帮伪儒耳中,定会说我大隋穷兵黩武。”说这话的孔颖达很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与洒脱,他信奉的是真正的儒学,奉行的策略是包容一切、吸纳一切,兼容并蓄砥砺前行不说,还允许农学、算学、工学、医家、兵学等等学说存在,算是一个异类。
杨侗哈哈一笑:“边疆长城是进攻的后盾,是在保证己方百姓不受袭扰的前提下,无后顾之忧的纵兵域外,决不是关押大隋君臣的牢笼。我大隋绝不能固步自封,举国上下要始终怀有进攻之志,打垮了突厥、高句丽,还有西域诸国,西域之外还有很多国家,我们知道东方的大海之中有倭国…谁又知道倭国之东还有什么国家,大隋之南是林邑,林邑之南谁又知道有何国家?西南方向有天竺,之后又有什么国家?现在谁都不知道,只有一一征服、一一见证,才能见识到全新的一方天地,所以,武将绝对不会陷入站在功劳簿上吃老本、无仗可打的窘境。”
“好!”
全场发出一阵哄动。
杨广亦是悚然一惊,侗儿今天这些说得相当好,眼界之宽,比所有臣民都要长远啊!
何止是臣民?
即便是他杨广,以前不也是被当时的繁华迷失得沾沾自喜了吗?若非尚有门阀世家挡在大隋传承的道路上,需要他去将斗垮,恐怕他也会心满意足的自我关闭在紫微城中舞文弄墨的享乐帝王人生了。
正在杨广感慨万端之时,只听杨侗声音再次响起,“孟子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我们作为大隋这艘大船的舵手,万不能举步不前,请诸君务必以身作则,永远保持锐意进取之心,倾力打造震古铄今的赫赫帝国,让我君臣之名流传万世!”
武将们只听得热血沸腾,只觉得一股热血自心底涌起,直冲脑际!满脸狂热的望着神采飞扬的杨侗,
高吼道
“大隋流传万世!”
“大隋流传万世!”
“……”
杨侗带着文武百官参观金银塔,且说这么多话,绝非无因。朝中大将都以为来年是统一之年,个个都想参与这场‘最后战役’,执此心态的将军们一旦到了战场之上,会有着用一场辉煌战绩来当自己武将生涯中的‘谢幕’之作的心思,从而犯了贪功冒进、轻敌大意之大忌,他们为了取得局部的个人功劳不顾全局,让友军和朝廷为他的行动负责,结果自然得不偿失。
而没有参战的人,心里更加不好受。
他将这些人带到这里,一是让大家知道大隋统一天下只是起点,而不结束,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没必要争一朝一夕之功;二是灌输大隋所占之地并不是天下最富饶的概念,让他们知道大隋之外遍地黄金,培养起大家猎奇探索之心,以使子孙后世的目光瞄向外面,而不是始终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待到场面平静下来。
杨侗指着身边一座金塔说道:“世人常常追求十全十美,然而从来没有人能够得到,‘九’乃是数之极,朕有九塔足矣,若是过于贪心,恐遭天妒。朕便将十中之一赐予诸卿!”
众人都是震惊的看向杨侗。皇帝深谙刑赏之道,赏罚分明、施恩有度!他这一开口,就是把一座金塔赐了出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赏砖板一块,以作一年辛苦之嘉奖!”杨侗笑着说道,“诸位拿回去当戒尺,哪个孩子不听话,赏他几砖板。”
“谢圣上!”
众臣躬身一拜。
“塔摆得好,朕见到了!”杨侗看向一边的老宦官杨朝,说道:“除了这一座金塔,余者都收入内藏库,修罗卫帮忙。”
“喏!”
阴明月和杨朝躬身领命。
“许卿!”
“臣在。”许敬宗连忙走了过来。
“你打算入朝为官,还是继续担任海军第二舰队行军长史?”
“禀圣上,微臣愿意继续担任行军长史!”许敬宗心知朝中能人无数,自己在帝都没多少发挥的空间,反倒是在海军第二舰队,乃是灵魂般的存在,只要在立下足够功勋,名气权势自然会接踵而来,那时入朝为官亦是不晚。
“好!你一路辛苦,休息一段时日,年后再去长山群岛,你们以大长山岛为后勤,夺下佐渡岛为前沿阵地,逐步向倭国靠拢。等国内事毕,朕会加派军队。”
让倭国的钱,变成大隋的钱是杨侗征服天下所走出的重要一步,只要金银充足,便可执行金本位、银本位,从而令天下财富疯涌入隋。
“微臣等定不负圣上重托!”
许敬宗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对冠名郡县之事十分热衷,听圣上之意,以后恐怕会是全部占领倭国,如果能有一个‘敬宗城’、或是‘敬宗郡’,青史留名不在话下,此生无憾了!
“知道这个佐渡岛吗?”
“禀圣上,佐渡岛远离倭国本土,因为它太穷,人也少,岛上多是山石、良田极少,自古为倭国贵族的流放地,臣等便是以此岛为前沿阵地的。”
“巧了!”杨侗兴奋的说道,“朕告诉你,这座岛的大山脉之中埋藏着倭国最丰富的金山银海,如果人手充足,一年采到四五万斤黄金都不成问题,金银就更多了。朕会派一些工匠跟你去找矿。找到矿藏之后,只管抓倭人去挖矿,怎么折腾朕不管。嗯,朕加派三万奴兵与你们,封来弘为沧海都督、你为行军长史,驻地就是这个佐渡岛。莫让朕失望。”
杨侗虽然知道佐渡岛上必然有金矿,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岛,矿藏到底在哪里就不知道,只能多派人手过去。据他所知,这个佐渡岛最兴盛时期,每年大约可以掘出将近40吨的黄金,白银就更多了。既然倭人都是禽兽,那就更禽兽的奴兵去对付他们好了。
“圣上放心,微臣一定将这矿藏开采出来,人在矿在,矿亡人亡”许敬宗知道要义在于矿藏。
“矿在人在,矿失可以夺回,记住,一切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谢圣上。”许敬宗感激无比。
安排了许敬宗,杨侗让在场武将拆了一座金塔,一人分了一块砖板。
分派完毕,众人应命散去,只留下带着面甲的杨广。修罗卫戴面甲很普遍,杨广的出现并没有让人生疑。
祖孙二人一路无话,径直走向弘徽殿。
萧后见到祖孙二人到来,连忙屏退左右,只留下杨沁芳一人在一边为他们斟茶。
杨广取下面甲,望着杨侗苦笑道:“刚才听了你一番话,我才知道我不会打仗,我根本就没有明白战争的奥义。”
萧后、杨沁芳为一愣。
她们清清楚楚的记得杨广灭陈朝统一天下,登基为帝之后,向南打到林邑,向西经略西域,亲手灭了吐谷浑,将广袤的青海道纳入大隋版图,另外还远征林邑,引占城稻入大隋,还派兵渡海征服了琉求,种种战绩哪一个不是在他的统治之下打出来的?可他现在竟然说自己不会打仗,这真是让人奇怪了。
“我发起的战争虽然大都赢了,但是结果和汉武帝一样,赢来的结果是大隋民不聊生、滔天民怨。何也?只因每次战争开启,就会消耗大量国力,打仗打的就是一个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
“仗不都是花钱如水吗?”杨沁芳问道。
“我以前想的,和你一样,从没想过通过战争获利,甚至这个念头都没有出现过,只要敌人跪地投降,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这种仗打得相当亏本,所以大隋在我手里越打越穷,最后弄得众叛亲离,山河破碎。可这家伙……”
杨广指着杨侗,以一种褒贬不明的口气说道:“他认为战争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谋利,这利既包括疆土,也包括钱财,他通过战争得到的钱粮、牲口、奴隶远远超过支出,所以他越打越富、越打越强、越打下去民心越稳。以前就不多说了,就拿倭国这个蕞尔小国来说吧,这小子只派一支舰队出去,金山银海轻而易举就到手了。对了,到底有多少?”
杨侗说道:“金银各有五万斤,还有一些会陆续运来。”
萧后也不由心底震惊:“这怎么可能!”
那金银之塔她们也都看了,但是当杨侗说出具体数额的时候,依然感到震撼。
“倭国盛产金银,穷得也只剩下金银,等我占领以后,还可以开采出更多。如此之多的黄金,足以使得大隋的国力更上一层楼。”杨侗笑着说道。
“我就好奇了,你怎么知道那什么佐渡岛有矿?”杨广问出了好奇了很多的话。
“金德曼说的。”杨侗早有说辞。
“那女子不过是想利用大隋帮新罗除掉倭国罢了,她的话你也信?”杨广嗤之以鼻。
“试试呗,万一有了呢。”
杨广注视了杨侗许久,直到将他看得发毛,话题忽然一转,笑道:“陈叔宝,你知道吗?”
“陈后主嘛,我当然知道了。”杨侗有点不明白祖父为何忽然说起这个死了很久的文艺皇帝。
“陈叔宝卒于仁寿四年,我追赠他为大将军,谥号炀。”
“噗!”刚喝了一口茶水的杨侗喷了出来,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杨广。
杨广叹了口气道:“陈叔宝贪花好色,整天只知道醉生梦死,不问国事,陈朝大好江山让他糟蹋得一塌糊涂,我做太子的时候便发誓,若我成为天下之主便以陈叔宝为镜。后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巡视天下,不敢懈怠一天、不敢享乐一天,我这一生就是以陈炀帝为诫的,目的是决不能让我成为隋炀帝。”
“……”杨侗无语之极。
良久,才说道:“陈炀帝除了生一大堆酒囊饭袋,就再也没有什么功绩了,我也怕自己成为了隋炀帝,所以我也拿他当反面教材,不敢贪花好色、勤于政务。”
杨广似笑非笑的道:“我之所以和你谈陈叔宝,是觉得你现在就有点陈炀帝的潜质。”
“皇祖父,您这话我不赞同。”
“我在冒充侍卫在你身边这么多天,也观察了你好几天,发现你其实好色的,不过还好,你比较懂得克制。”
杨沁芳“噗”的一声,狂笑出声。
“毫无根据。”
“金德曼随便说了一句,你就大动干戈去找矿,这么轻信于一个异国女子,你敢说你不是中了她的美人计?”
“这个可真没有。”杨侗哭笑不得,自己好色的根据居然是这个,真是有冤无处申……
“我听说象雄公主、金德曼都想嫁入大隋?”
“确有此事,不过我拒绝了。”
“你是担心皇储之争吧。”
“有一点!”杨侗坦诚道。
“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了!”杨广微微一笑:“你以后要占领象雄、新罗,以血脉入手是最好的契机,也是最能名正言顺将之纳入大隋版图的借口。至于皇储这方面,你根本不用担心,虽然天天喊着一视同仁,但是小国血脉的皇子从一开始,在我中原王朝就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力和资格,这类皇子虽然王公大臣尊贵,但和纯粹的汉家皇子根本没办法比,这是什么?这就是嫡庶之别,甚至比血统纯正的庶子还低下无数倍,如果你让血脉不纯的皇子为皇储,几乎等同于把大隋江山送给异族,臣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没有了臣民的支持,你又担心什么皇储之争?”
杨侗呆了一呆,豁然醒悟!
在他眼中,孩子们并无太大差异。
如果他娶了象雄公主,并有了儿子,他会把所有儿子同等对待,可大隋皇帝,是华夏民族的皇帝,要和域外民族划清界限,要是让有异族血脉的儿子继承大统,就跟卖国汉奸没有多大区别。但是这种混血儿到了母亲故国,不但有本国高贵血统,还有天朝上国的血统,贵不可言,他去异国当王理所当然、举国欢庆。这么算下来,好像讨个异族老婆、生个混血儿,比武力征服更容易让异族接受,甚至不能强制,各种政策和教化都能顺理成章的推广下去。
“懂了?”杨广意味深长的问道。
杨侗点了点头,道:“懂了!”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纳象雄公主、新罗王女,乃至于天下各国的公主?”
“有点!”
杨沁芳酸溜溜的说道:“还说自己不好色。”
杨侗傲然道:“我这是为国捐,为国捐躯、为国为民着想。”
“无耻之尤!”杨沁芳心下鄙夷
杨广懒得理会他们,望着杨侗道:“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难题,你是不是应该放我出去了?”
“皇祖母答应,我就答应!”杨广被李渊骗了大半辈子,心中十分不甘不爽,非要亲自入蜀,搅乱李唐的大后方,这几天,天天软磨硬泡。
都快六十的人了,还去巴蜀打游击?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是真的折腾死了,刚刚团聚的一家子岂不都要为你再伤心难过一次?所以杨侗一直不答应。
“侗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上战场,想要让我安稳的活几年,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就是闲不住,想为大隋、为你做点事情。”杨广满脸苦涩,语声之中带着一丝哀求之情。
“侗儿,答应他吧!”一旁的萧后长叹一声,心知丈夫有愧于心,想在有生之年再搏一搏,让自己的孙子走得更加顺当一些,“你不让他出去,一辈子也不安心。”
杨侗也大致明白祖父之心,换成自己恐怕也会这样,见到祖母也同意,自然不能出尔反尔,沉吟道:“让我答应可以,但您只能当军师,绝不能冒险出战。”
杨广高兴道:“我一直要亲眼目睹大隋重新统一,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亲自出手,你们大可放心。”
“除了沈光,皇祖父还需要何人辅助?”
“杨义臣和沈光足矣,谁都不需要,对了,我们在巴蜀的军队名叫太和军,别又闹出自家人杀自家人的事情。”
杨侗点头道:“我派百名修罗卫到皇祖父麾下,主要负责飞鹰传信,以便两边联系。”
“这样再好不过了。”杨广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