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江面已经成了火的海洋,熊熊北岸隋军士兵不时传出一阵阵欢呼声,每一次欢呼便是一艘、或是几艘大船沉入江底。
沈光纵然想杀向对岸,可是兵力太少、火势太大,只能望“洋”兴叹。
“看样子,僚人是赶不到了。我们必须撤退,撤回眉山太和寨,依托峨眉山之险消灭唐军有生之力。”沈光对身边的张晟说道:“准备撤离吧。”
这时,同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张晟忽然兴奋大叫:“大将军,你看,唐军军营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了。”
沈光一愣,重新看向对岸,只见唐军大营果然是火光冲天,大火足有几里宽,并以此为火星,开始蔓延。
唐军军营这时确实被会有人燎了。
夜风强劲,一顶顶帐篷被火舌迅猛吞没,很多士兵来不及大火范围便被滚滚浓烟和烈焰吞噬,到处有火人惨叫奔跑,但是他们没有跑出多远,就痛得满地打滚,一具具尸体被大火烧得蜷缩了起来。
唐军士兵尽管看了近一个时辰的大火,但江中大火毕竟燃不了江水,烧不上岸,可是军营大火却直接威胁到唐军士兵的生命,随着大火的席卷,逃亡风潮迅速席卷了开来。
南岸大营统一由左骁卫大将军马三宝率领,他骑着战马来回奔走,指挥士兵拆除营帐,企图形设一个防火线,将熊熊大火隔离,与此同时,还要分出士兵和僚人作战。
马三宝大声高喝:“都不准乱,列队防御!”
“将军你看!”有士兵指着天空大喊:
马三宝一抬头,只见几顶烈火燃烧的帐顶被大风吹到天上,向这边飘了过来,急令左右道:“盯住这些火种,不准它们落入营中。”
但飘来的帐顶太多,且在天空之上飘荡,下面的人哪能阻挡得?
几顶燃烧的帐篷飘飘荡荡,终于无力的落在密集大帐区,马三宝身后的大帐迅猛烧了起来,他恨得大怒,“再隔出一道防火线。”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至,对马三宝喊道:“大将军,圣上命令你放弃军营,撤往合江县城!”
“传令下去,全军撤往合江县城。”马三宝看了眼迅猛燃烧着的大营,禁不住长叹一声,趁着敌军尚未大举来犯、大火尚未肆虐全营,保全有生之力确实是上上之策,至于有多少人平安抵达只有天知道了。
“咚咚咚……”撤退的隆隆战鼓顿时响了起来,唐军士兵本就人心惶惶、无心作战,得到撤军的命令以后,争先恐后的沿着明亮的江岸,向西方的合江县城奔去,不时席卷过来的火焰,令他们相互推搡,一些不幸被挤进江中的人,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更惨的是被绊倒的士兵,直接成了众多袍泽的垫脚石,被践踏成泥。
撞撞跌跌的走出一里之遥,早已撤出火场的僚人勇士斜刺里杀出,挥刀在敌群中大开杀戒,刀光所过之处,唐军士兵伏尸累累,他们截断了唐军逃生之路。
马三宝见到面路被断,后面又有僚人嗷嗷叫的追杀而来,被辗来的溃军即将冲击到了他的后军,顿时冷静的喝令:“将士们,杀穿前方之敌才有活路,否则必死。”
唐军士兵为了活下去,一个个奋勇作战,拼死突围,双方在大营之外激烈的混战在一起。直杀得人头滚滚、死尸堆积,空气中弥漫刺鼻的血腥味
此时,中上游的五牙舰队已经全部沉入江底,也使沈光南下之路畅通,他和士兵们利用三十多艘艨舯战船横渡长江,在江岸登陆以后,从北方对唐军进行包抄。
两军士兵殊死搏斗,混战到了天明,战况异常惨烈,整个江边平地死尸堆积,俨如森罗地狱一般。
唐军士兵虽然人多势众,将士用命,可是沈光抵达以后,统一指挥隋军和僚人作战,给唐军士兵让出逃生通道,激烈的遭遇战也变成了追击战,使隋军和僚人的伤亡大为降低,而五万陆上唐军,逃出者不足一半;折损的士兵,有一万多人被杀死、烧死,自相践踏而者,余者都当了逃兵。
唐军船队全被烧成灰烬,江面上一片残桅破帆,一些船板青烟袅袅,一万多兵水军士兵、两万多名船员,以及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官吏、官员家眷要么被烧死,要么落入江中溺死,还有数千名官员和家眷成了俘虏。这其中,竟然还有李渊最宠爱的妃子张婕妤,以及李渊几个年幼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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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逃到合江县,才知道伏击他的是僚人部落,而且他们的人数并不多,本想回师作战,但他被刘文静、裴寂、萧瑀、豆卢宽等人劝阻了。
尽管他们的士兵累计起来还有四万多人,可几位相国一致认为唐军士兵不擅山地战,就算出兵,对方只须往大山一躲,唐军纵有百万大军也奈何不了他们,就算最后赢了,也会损失惨重。关键是军营和船队全被大火烧毁干净,全军上下人心浮动、军心动荡,要是强行出城作战,恐怕许多士兵还没有赶到战场,就当起了逃兵。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稳定军心。
李渊没有一意孤行,听取大家意见,让马三宝在城外构建起一道防线,与城池互为犄角,防止僚人来犯,同时派出侦骑打探敌军和亲眷的情况。
安排妥当,李渊走上合江东城楼,默默的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之水,心情十分沉重。
这场偷袭之战中,他损失不仅是士兵,还有还有百多万石粮食,以及多不计数的钱财珍宝。
关键是被烧毁的两百多艘五牙舰,是李唐王朝有且仅有的大型战船,它们的毁灭,也意味着李唐王朝失去了长江的掌控权,要是杨侗愿意,强大的大隋海军可以大摇大摆的开进益州,这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唐朝危机已经深入了方方面面。
“圣上,昨晚之事,事先没有一点征兆,谁也预料得到。事情既然发生了,还请圣上以龙体为重,不要太过忧虑。”
形如枯槁,萎靡不振的刘文静慢慢的走了上来,他在途中生了一场大病,至今尚未康复,昨天晚上差点失散命丧大江之上,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安慰道:“我们顶着炎炎烈日长途至此,本就人困马乏,再加上泸川郡是我大唐腹心之地,将士难免会懈怠。更何况又是被他们偷袭,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朕这辈子,辉煌过,也经历无数次惨败,这点打击还是承受得了的。只要朕还活着,定然不让我大唐王朝亡国。”声音沙哑的李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反而劝道:“肇仁身子尚未康复,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养病即是。朕还要你出谋划策,扫平天下呢。”
刘文静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为人臣者,不怕君上平庸无能,而是害怕君上缺乏百折不挠的勇士,以及冷静之心,以前的李渊缺的就是现在这份冷静,稍有差错就六神无主、惶恐不安,殊不知在这个人吃人的乱世,怀有这种心态的国君根本就是取死之道,一旦国君失去主张、乱了方寸,属于文武能不乱吗?所以己方势力面临困境的时候,国君再害怕,也要装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李渊问道:“肇仁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首先是派出使者和僚人谈判,赎回陷入敌手皇子、公主、官员,官员家眷,以安人心……若是迟了,微臣担心这些人遭到杀害,到时候,我大唐的官员定会离心离德。”刘文静说道。
“看来是要被僚人狠狠宰割一刀了,”李渊叹息一声,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弄清僚人袭击圣上的原因……”刘文静说道:“益州入我大唐之手已有几年,以往虽有僚人作乱,可多是民间纷争引起的,僚人即使闹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只要朝廷及时安抚,得到公正对待的僚人都会心服口服的散去……可这次和以往截然不同,他们是准备要圣上的命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渊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目光紧紧盯着刘文静,问道:“肇仁,你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是杨侗在搞鬼?”
“僚人和突厥等北方异族不一样,他们没有图谋中原江山之志,甚至十分崇拜汉家文化;他们之所求,无非是想脱离险恶山林,有肥沃土地和太平日子,然后和我们汉人地位平等。而他们需要的这些,杨侗恰恰能够给予。微臣认为的圣上的猜测极有可能。”刘文静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不过这只是我们猜测罢了,不足为凭。最好还是先派使者过去,一是商议赎回俘虏之事,二是顺便问个究竟,唯有有迹可循,我们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想到恐怖的杨侗,以及自身的处境,李渊有些冷静不了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萧相国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