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人定之初,便是李渊正式就寝的时间,大约半个时辰,熟悉李渊作息时间的内侍省少监李顺海溜了一个空,乘马车直奔齐王府。
李顺海是李渊的心腹之人,很多机密都没有避开此人,可是李渊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视之为心腹的老宦官已被儿子李元吉收买,不时将军机大事卖给了李元吉。
他唯恐被人发现,不敢从正门进去,让马车停到一道专门为他开放的侧门。
见他到来,负责接头的齐王府侍卫二话不说,直接把他领到了李元吉的书房前,正与韩志议事的李元吉闻讯出迎,“今天是哪来的香风,竟然把李少监吹来了?”
李顺海微微欠身,颇为紧张的低声说道:“殿下,奴婢不敢久留。”
李元吉闻言,顿时脸色一正,“请。”
李顺海点了点头,随着李元吉走进了书房,向起身行礼的韩志微微点头,以示还礼,等李元吉就座,这才坐了下来,他对二人说道:“圣上已经看了巴东太守宇文歆的奏疏,批复为‘大善’,表示非常满意上奏内容。”
李元吉和韩志默不作声,他们为了试探李渊对待李建成的态度,于是以李元吉心腹、巴东太守宇文歆的名义,写了份弹劾郡丞李君羡的奏疏,想不到李渊连问都没问就批复了下来,可见太子失宠已是事实。不过这固然是喜事,但两人需要更有价值的消息。
李顺海见两人脸色平淡,心中暗自发急了起来,他背着十分信任他的李渊,自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之士,他冒着生命危险当李元吉内应,为的无非就是钱财,希望后半生能够富足终老;尤其是李唐王朝已经岌岌可危,他更在意暗地里被尊为大唐首富的李元吉的态度。
然而两人的态度,似乎说明自己的消息分量不足,当即又说道:“圣上对宇文有识之士青睐有加,如果殿下再去找找淮安王,宇文太守应该可以回京城当六部侍郎。”
李顺海以为李元吉是想把宇文歆弄进京做尚书,远离前线,是以才这么说。
“为何要找淮安王?”
“圣上表现上冷落淮安王,其实他对淮安王信任有加,我发现人事任免,圣上都会征询他的意见,而且基本都会听从,圣上现在对宇文太守有好感,要是淮安王再去劝劝,宇文太守高升有望;当然了,淮安王那个爱好,就算奴婢不说,大家都知道。”
李元吉点头而笑:“多谢李少监提供这个消息。”
“殿下客气了!”李顺海见李元吉毫无表示,心中像猫抓一样难受,对方究竟需要什么消息,才肯给好处?他仔细想了一想,又说道:“淮安王现在掌控一支谍报。”
“是吗?”李元吉的脸色终于变了,本以为武川司是大唐王朝唯一的谍报,想不到父皇又另起炉灶,如是说来,父皇连自己也不信任。
“正是!”李顺海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只是淮安王这支谍报在关中被隋军拔除了一大半,还有永安王和窦奉节行刺杨侗未成,也已全军覆没……”
李元吉和韩志对望一眼,两人都露出震惊之色,这才是他们都需要的消息,韩志问道:“两者可有关联?”
“据说是永安王他们全军覆没以后,各个谍报分支才被隋军一一拔除,淮安王对永安王只是稍作说明,而谍报方面则是对圣上说他自己用人不当,认为是某个谍报首领卖主求荣,圣上也相信了他的说辞,不过我看淮安王汗都流了下来。两者应该都和淮安王有关。”
“还有呢?”
“圣上让他密切监视,说是谁还活着,谁就是出卖了谍报的人。”
“我明白了。”李元吉微微俯下身躯,询问道:“我想知道父皇为何冷落太子。”
李顺海的脸刷地变白了,总算是弄懂了李元吉的目的,他是企图夺嫡呢。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也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暗自吞了一口唾沫道:“奴婢具体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禅让有关。”
李元吉看了韩志一眼,心中充满了钦佩。
韩志一脸高深莫测,实际上,他心中也在佩服。
佩服谁?
自然是朝中大佬。
他韩志有多少斤两,自己能不知道吗?之所以这么牛逼,被李元吉倚为谋主,完全是在为他背后有一伙高智商的人在帮忙,然后通过信鹰发出来,由他照本宣科的转述给李元吉即可。
他本人哪会这么多啊?
要不是他混得最好、爬得最快、下不下来,早就恳请朝廷换个真正谋士过来了。
装绝世高人实在太难了。
不仅难,还很累,为免暴露自己败絮其中的本质,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看书,这几年以来,他是一边学习,一边忽悠,总算是坚持到了今天;也是李元吉不太聪明,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杰出人才,要是换成是在李建成或是李世民麾下,他早就被人拆穿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长进不了多少,李元吉却是越来越聪明了。
“这是两千顷上等田,共有三个庄园,分布在新城郡,请李少监笑纳。”李元吉取出一信封,递给了李顺海。
“多谢殿下。”李顺海喜出望外的接过信封便塞进了怀里,起身道:“奴婢不能在外久留,就先告辞啦!殿下有何需要尽管找我。”
“自然。”李元吉点头道:“有什么好消息尽管找我,就算我不在府里,和韩先生说也一样。”
“奴婢明白。”李顺海行礼离开。
等他离开以后,韩志笑问:“殿下给他土地,而不是黄金珍宝,是怕他跑掉吗?”
“先生厉害。”李元吉竖指而赞,“这种两面三刀的阉人死不足惜,我要是给他珍宝黄金,他会拿着跑去谁也找不着的地方,给他土地才拿不走,迟早还是归我所有,若不是怕吓到他,我还准备给他一万顷呢。”
“殿下英明!”韩志赞了一声,又说道:“接下来该是抽空去找淮安王了。”
“不错!”李元吉沉吟一下,有点不太放心的说道,“不过淮安王毕竟是父皇的心腹,我担心拉拢不到他,反而为父皇察觉。”
“殿下大可放心,淮安王把永安王和谍报搞没了,自然是疑神疑鬼,惶恐不安。而我们武川司不仅有监察百官之权,本身也是谍报,如果跟他说,武川司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心中有鬼的淮安王必将受制于殿下。”
“先生的意思是诈他?”
“正是如此。”韩志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圣上对殿下显然也不放心,所以殿下不宜出面,就交给卑职好了,顶多三天,必给殿下一个满意答案。”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为殿下效劳,是卑职的福气。”韩志笑了起来,他决定求助朝廷,先把真相弄清楚,再去搞李神通。
……
在冰冷北方的隋唐各自安分之时,正处于温暖花开的时节的交州,却战云密布。
自冯盎与孟海公大败于东阳郡,败逃到南海郡,便龟缩不出,凭峙珠江与大隋王朝博弈,然而隋朝高过城墙的五牙战船不断对珠江沿岸、沿海发动攻击和袭扰之战,令冯盎苦不堪言。
随着苍梧在除夕之日被左天成拿去当贺礼之后,初一这天,张镇周亲率大隋海军自珠江口北上,一口气攻破了南海郡新会城、义宁城,截断驻军于郡治南海县的冯盎的粮道,迫使冯盎放弃南海城,退守西边的信安郡高要城,正式宣告冯盎的大本营南海郡沦落,成为南征大军献给大隋王朝的新年贺礼。
冯盎且战且退,连战连败,勉强支撑到了正月十六,又被张镇周和左天成东西夹攻,撵到了永熙郡南部的泷水县,不仅失去了信安、永平二郡,也彻底失去了珠江天险。要是永熙彻底沦陷,冯盎只好退回老家高凉郡了。
不过冯氏虽在高凉郡根基雄厚,但高凉郡处于东西狭长、南北狭小之势,若是隋军水陆并进、南北夹攻,不用一天时间就能胜利会师,因此冯盎将募集了大半年的僚人、山民等等部落十万青壮全部拉到永熙郡,企图趁隋军立足未稳,利用数世经营出来的人和,强攻隋军,此战若能大胜隋军,不但可以扭转颓势,更能趁隋军多在北方之际,逐步收复失陷的地盘,将战线重新推到珠江沿岸。
这一次出兵,主帅依然是冯盎,不是他不想让麾下将领带兵,实则是除了他本人之外,已经没有可用之将了。
他在正月十八这天,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北方的永熙县。
十万大军声势浩大,无论怎样都不可能隐藏行迹,更何况经过几番征战,冯盎也算看出来了,在隋朝那无孔不入的谍报机构之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时间差,在左天成、张镇周两路兵马还在信安、永平攻城掠地之际,先一步凭借兵力上的优势,破了驻军于永熙县的徐世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