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强端的提早布防,汉羌联军奇袭之策未能发动,无奈之下,马超只得命姜维安排将士就地安营扎寨。
于是乎,两万氐人军队和六千汉羌联军隔着十丈宽的白水,就此展开对峙。
等到姜维处置好扎营诸事回到营帐内,只见马超、马岱、杨千万三人衣不卸甲,正围坐在案几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做着讨论,但观三人皆皱着眉头,显然没商量出突破眼前困境的好主意。
马岱见他到来,挪动屁股空出一个座位请他入座,叹道:
“方才说到我军失了先机,粮草只够半月只用,形势不容乐观……却不知伯约有什么好法子?”
姜维稍作思考,问道:“马兄可知淮阴侯平魏旧事乎?”
马岱一愣,换上讨教神色,抱拳道:“还请伯约指教。”
姜维轻轻颔首道:“当年高祖与项羽争天下,彭城之战不久,占据河东之地的魏王豹反汉投楚,形势急转直下。河东乃大汉腹心之地,须臾不可有失,高祖便着将军韩信攻魏王豹。当时魏王豹封锁黄河渡口河关……唔,河关就是如今的蒲津关……韩信大军不得渡河,而我等眼下面临之困境,与他当时何其像也。”
杨千万来了兴趣,忙追问道:“那后来了?后来韩信是如何破魏王的?”
姜维笑了笑,回道:“韩信故意多设疑兵,陈列船只假意要渡河关,吸引魏军注意,他自己则领着伏兵从河上游的夏阳以木盆、木桶代船渡河,而后袭击魏都安邑。魏王豹大惊,引兵迎击韩信,韩信大胜,虏魏豹,平定魏国,最终改魏为河东郡,立下赫赫战功。”
马岱恍然大悟道:“伯约的意思是……我等另寻可供抢滩登陆之处秘密渡河?”
姜维先是点了点头,但旋即面上又显出一丝难色:“只是我军本就兵少,若是伏兵去得少了,未必是强端对手;去得多了,他可能会看出我军虚实,此间分寸,倒是不好拿捏……”
这一番话语刚落,马超一拍案几豁然起身,决然道:
“此事易耳,你与岱弟领主力在此吸引强端注意,我带着麾下一千铁骑择机渡江突击,等到敌阵混乱之际,你们趁机过河夹击便是。”
姜维听得惊住了,他原本的计划是,他自己领两千羌骑入阴平境内烧杀抢掠,并联合四位旧氐王的旧部起事,借此吸引强端注意力,迫使氐人不得不撤回腹地。如此一来,联军就能趁势渡河了。
谁知马超二话不说,大包大揽下来,并试图用一千骑兵正面冲击两万氐人军队。在姜维看来,这与自杀何异?
他心下大急,忙劝道:“将军三思啊,氐人毕竟有两万之众,更何况强端麾下亲卫装备精良,万万不可小觑!”
马超冷笑道:“区区两万乌合之众,我马超便是单枪匹马,亦可直取强端项上人头!此事就此定下,不必再劝!”说罢,一振衣摆,大步离去。
“将军等等我老杨!”杨千万慌忙起身跟上。
姜维又惊又急,正要追上再劝,却被马岱一把拉住。
他心中不耐,皱眉问道:“马兄,你拉我作甚?我看定是马将军早间受了强端的激将,此番是在意气用事了!这可不是儿戏啊,你我需齐心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才是!”
马岱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兄长定下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顿了一顿,表情倏忽一肃,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而且,某家也很久没见兄长露出这般杀气了……我直觉,当年的他回来了!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我只管宽心便是……羌氐之间,还没有什么人能阻挡天将军之神威!”
姜维蓦然立定,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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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斥候秘密来报,说探到下游五十里外有一处峡谷,最窄处仅有一丈,骑术高超者可一跃而过;但峡谷地势险恶,且白水流经该地时水流骤然湍急,骑手若是没能顺利越过峡谷,便意味着将被河水冲走,而死无葬身之地。
马超闻讯后却是大喜,丝毫后怕也无。众人一番合计后,终于定下明日凌晨前后夹击。
既然已经定计了,姜维索性放开心事,放手来做。他将联军大营移到岸边,与氐人仅有一河之隔,并派人在营寨附近插满了旌旗。
他又叫一部分士卒隔河辱骂氐人,还派数百士卒砍伐树木,集中到营寨附近,作出制作木筏,要强行渡河的架势。
到了入夜时分,联军营寨依旧灯火通明,调兵遣将忙个不停,并不住传来打造木器的声响。
对岸的强端凝神观望了一下午,此时终于讥笑道:“看来马超这厮没了办法,只能强攻了。哼,看来不必等到曹都督的大军,我独力便能灭了这一路军马!”说罢,步履轻松,回归本阵休息。
就在联军营寨阴暗面,马超已然点好西凉铁骑中骑术最精的一千人,在与姜维、马岱告别后,悄然自营寨后门出走。
一夜无语。
次日天还没亮,氐人营寨中除了巡逻守夜的士卒,大多还处于沉睡之中。
符健全身披挂,焦急奔至强端的大帐外,警示道:“大王,对岸有动静,还请到河岸一看!”
片刻之后,大帐内有光亮起,强端披了一件皮甲快步走出,顺着河道方向眺望。
时江面上晨雾弥漫,浓得让人难以透视,但仔细凝听,仿佛能闻见河对岸传来刻意压低的喧嚣吵闹。
强端走到岸边,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隐约飘带着柴火燃烧的味道,略一思忖,断然道:
“马超在埋灶做饭了!他定是想趁着江上雾起的时机突然渡河。哼哼,如此真是太也小看我强端了。”
顿了顿,蓦然转身喝道:“叫兄弟们都起来,都到河边守着!”
“是!”
他的命令被逐一传递下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河岸上喧嚣声大作,一个个小方阵或整齐、或无序地排列在白水两侧,绵延近十里;前排的氐人将士皆手持弓箭,准备给来人迎头痛击。
河对岸的动静似乎也在加剧,不时传来马嘶人嚷,和江水翻涌的声音。
但因为江面上雾气实在太大,目所难视,未免打草惊蛇,谁也不敢射出第一箭,紧张的气氛弥漫白水两岸。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日耀升,将江上的轻烟蒸发得得单薄了许多,眼看就要消去。
眼神好的氐人将士蓦然望见十余丈外的河畔黑压压的一片,似有无数人马正要凌波而来,一些沉不住气的见状便大声嚷嚷起来。
于是就在这一声呼喊中,双方各自暴露行踪,也堪堪松开满是汗水的控线之手,相互射出第一轮攻击。
一时,箭如狂风狂风暴雨,嗤嗤不绝。
因为实在凑得太近,氐人靠在前排的士卒还不及作出反应,就有不少人被迎面而来的箭矢射中,发出渗人的惨叫。
但强端丝毫没有让他们撤退的意思,不住吆喝指挥着“再射”,“再射”。
如是双方毫不示弱,相互交换了近十轮箭矢。
十轮射毕,天边倏忽飘起一阵大风,将江面上的烟气吹了个干干净净,两岸大军互射后的景象,由是毫无保留各自呈现在对手面前。
一番比较,强端不由得怒火中烧。
但见河对岸竖起一人高的木制盾牌,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敌军士卒躲在盾牌之间,间或在盾牌间隙中射出一箭。借着盾牌的防护,方才一轮盲射中,他们的伤亡极少!
反观本阵,有数百名氐人士卒已经中箭死去,还有近千名虽然中箭,但未被射中要害,只是委顿在地上不住哀嚎,极其影响士气。
第一阵交锋,氐人大军完败。而对岸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箭势依旧凌厉,不断收割着氐人性命。
一旁的猛将符双怒道:“可恶!狡猾的汉人原来是连夜在做盾牌,而不是筏子!我们都给他们骗了!”
强端面色铁青,猛一挥手,喝道:“全军后撤二十步,重新结阵!”
命令被远远传送出去,氐人士卒皆松了一口气,纷纷如潮水般往后退却。毕竟一方有盾牌掩护,一方全靠肉身抵挡,这本就是送命的买卖,谁也不愿多留片刻。
符双急道:“这么轻易便将河岸防线让了?”
强端死死盯住对岸,冷冷道:“让了又如何?江面最深处至少有半匹马高,行进本就缓慢,他们为了保持平稳,势必要丢掉盾牌。哼,到了那个时候,我等再将他们一个个射成筛子好了!”
但他显然留有一手,又下令道:“命令全部大军在河岸后二十步结阵,再派人去林中砍些木头制成盾牌,马上送到阵前来!”
符双旋即大声领命而去。
等到氐军后退,羌汉联军的士卒趁势推进向前,一些胆大的骑手丢掉盾牌,做出要渡河的模样,白水中段的骑手由是越聚越多。
但他们似乎十分忌惮对岸的弓弩,只是浅尝辄逝,并不敢真的就此过河。
强端观察半晌,又招来符健,嘱咐道:“命令全部人马,给我死死盯住河对岸,不可有一丝松懈!”
“是!”
此时,河对岸的姜维之目光亦死死锁定那道黑色的身影。
不论如何,这一番明修栈道之举已经成功将氐人的军队骗出大营,又将强端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他对自家军队的侧翼那是一丝防备也无,可谓空门大露。
接下来只等马超奇兵杀至,牵制住氐人主力,那么联军就能趁势渡河,一举击破氐人大军。
但与此同时,他也十分担心,马超毕竟只有一千骑,而氐人足有两万。
万般无奈,姜维只得暗自祈祷:
“希望马将军的西凉铁骑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