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武二年二月十五,关中,长安城郊。
天色夹风带雪,刘备身披大氅,在赵云中军拱卫之下,徐徐抵达长安城墙下。
长安城位于渭河以南的关中平原,汉高祖五年,刘邦开始在渭河以南、秦兴乐宫的基础上重修宫殿,命名为长乐宫,高祖七年命萧何建造了未央宫,同一年由栎阳城迁都至此,因地处长安乡,故命名为长安城。
大军在关平的指挥下安营扎寨,刘备自带了张飞、赵云、魏延等亲近将领,寻了一处小丘,居高临下。
极目远眺,但见高耸的城墙绕长乐宫、未央宫二宫及周遭河流而建,南墙曲折如南斗六星,北墙曲折如北斗七星的形状,长安城墙全部用黄土夯砌而成,高四丈,基宽三五丈不等,墙外有宽大的城壕沟渠环绕——
庄严肃穆,风霜古朴,一眼望不到边际,端的是一座耸立天下数百载的雄城!
刘备戎马一生,青年时自河北起兵,陆续转战中原、荆襄、巴蜀大地,期间也曾造访过魏都许昌与东吴建业,论起足迹之悠远,奋战之久长,当今天下无出其右者,但即便是如此英杰,在初次面对大汉四百年之基业名城时,竟也悲恸动容,情难自己起来。
「这便是汉室历经四百年经营,高、惠、文、景、武诸帝执政之所!」
雄城在望,刘备的心情激荡难平,脑海中浮现出历代帝王从筚路蓝缕、草创基业,再到垂拱而治、与民生息,终至横扫六合,追亡逐北的景象。
「荡平匈奴,横扫八荒,以忠孝治天下,此乃列祖列宗的功绩!」
只是,到了灵帝末年,黄巾作乱,董卓暴虐,朝廷式微,致群雄并起,天下混战不息,偌大一个家国生生一分为三,更有逆贼曹氏,公然弑君篡位,神器易主……
刘备念及于此,不禁神思昏乱,动止恍惚,情至深处,黯然垂泪,久久不能语。
「后世不肖,却是让列祖列宗蒙羞矣……」
丘下,张飞、赵云等跟随日久的老将见此景象,皆感同身受,慨然落泪,无一不是。
天上白云流动,变幻莫测,刘备依稀见到历代汉帝正在居于其间,殷切观望。
静立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鞠起一把黄土,紧握拳中,心下已然坚定一片:
「无论前方有何艰险,我刘玄德势要奋祖宗之余烈,重夺汉室基业!即便粉身碎骨,战死城下,也在所不惜!」
此时无声,唯独朔风强劲,吹得诸人袍服猎猎作响,天开云动,君臣心中战意,恰似这欲临空振翅的衣袂,却是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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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周长七十二里,每一处城墙都长约十二里,
城墙四面各开三座城门,城门都有三个门道,合计十二门、三十六门道。
西墙中为直城门,南北两侧为章城门和雍门;南墙中为安门,东西两侧为覆盎门和西安门;北墙中为厨城门,东西两侧为洛城门和横门,东墙清明门、霸城门和宣平门三处城门。
刘备将军队一分为三,自领中军屯兵长安城北段城墙,魏延部围住西段城墙,关平部负责攻打南段城墙。
仅留东墙清明门、霸城门和宣平门三处城门,以行围三阙一之效,又派出马超、关兴领本部骑兵散开百里,游曳警戒,中军陆续派出数千民壮兵丁,砍伐大树,加紧打造攻城器械。
大军秣马厉兵,干得热火朝天,期间,每日都有得知消息的汉朝旧民来拜访瞻。
这些人世居关中,多不认可曹魏篡汉之举,主动罢官下野,回乡居住,期间也混有不少首鼠两端、却不容于曹魏九品官人法的平庸之辈。
刘备原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只是年纪
越长,心肠越软,他只念着诸人对大汉的忠心,或对魏之厌恶,一视同仁,皆赐下钱粮接济,也因为此,前往拜访的乡绅更多。
他颇感精力不济,便将接待事宜交托马良处置,自个集中心思,终日召集诸将商讨攻城之策。
经过几日绕周观察,汉军也察觉到,长安城墙高沟深,各处城门都设有大小瓮城,贸然攻打,只会徒增伤亡。
而长安城头刀枪林立,城门紧闭,一副坚守到底的模样,汉军数番试图劝降,皆被守将郭淮严词拒绝。
见此情状,汉军除了紧紧围困,隔绝内外,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
一日军议,关平进言道:「昔日家父曾于雨季筑坝截流,后用水淹灭于禁七军。闻关中各条河流三月间有春汛,陛下可命人筑起河坝,等到汛期,一举用水淹之。」
「小将军此计甚妙,颇有君侯遗风啊。」大将魏延拍案而起。他本就钦慕关羽多时,又与关平在汉中屯兵年余,彼此颇为亲厚,故立时拍手叫起好来,有他带头,帐中顿时有不少将领附和。
刘备却是皱眉捻须,颇为踌躇。
须知水攻乃是绝户之计,凡遭受水攻的城池,守军固然会士气大跌,阖城百姓也要跟着遭殃,即便攻下城池,后续等到春去夏来,汉军也将面临瘟疫四起的情况。
更何况,长安乃前汉历代帝王之基,不到万不得已,刘备实在不想动用水攻。这一计暂时搁置,他命各部严密围城,寻找机会。
军议完毕,刘备回帐除下甲胄,正要休息,外间忽响起马良的声音:「启禀陛下,有贵客来访,恳请一见。」
刘备深知马良为人稳重,不是重要客人,不会深夜打扰,当下重新着衣,请马良入内,问道:「是何人来了?」
马良道:「乃是大汉三公,杨彪是也。」
「什么!竟是他来了!」刘备大惊而起,拍案道:「快快有请!」
不多时,一名老者掀帐而入,打量一番,抱拳道:「玄德公,一别三十载,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来人虽着一身布艺,但举止之间不卑不亢,自有从容气度。
刘备快步上前,托住来人双臂,喟然道:「不想今日竟在此处得见杨公,幸之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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