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导到军中,数日之间,诸将各自遵命行事,或修缮工事,或加紧操练,或抓紧救治伤员,小小的潼关顿时紧张忙碌起来。
姜维前往长安求援,侦查一事便交由关兴主责,他依旧领一队轻骑,昼伏夜出,侦查动静,有了前番教训,这一次他学了个乖,寻了名本地向导,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岭,居高临下,方圆百里,一览无余。
几日间,陆续有魏军沿着山间小道,自南向北抵达魏军大营,他也终于知道,原来曹真是自武关出发,沿着小道而来,难怪可以来得如此迅疾。
魏军越聚越多,连日来不下数万之众,七日之后,沿小道北上的人数趋少,消息传入潼关,气氛更显紧张肃穆,这意味着魏军差不多已经集结完毕,决战之迫在眉睫。
这一日深夜,一枚暗箭自关下凌空激射入潼关,声音沉闷,插在巨大的楼匾之上,箭尾晃晃悠悠,甚是醒目。
值夜的关平闻讯的而来,着人取下箭支,见箭身上绑着一张绢纸,取下观视,发现却是魏军发下的战书,他不敢托大,飞快奔往刘备营房禀报,聚将鼓响,不多时,阖城将领齐聚一堂。
刘备将战书置于案前,强忍着热症发作时带来的头痛欲裂的苦楚,沉声道:
「曹真要朕今夜弃城而走,他担保魏军在半个月内不来追击,放任我军从容退回蜀中,两家就此罢战,如若不然,明日天亮他便领军来攻,届时玉石俱焚,在所不惜。众位以为如何?」
这封战书口气托大,众人听了,皆是怒气陡升,尤其是张飞,早已怒发冲冠,恶道:
「谁给了这厮脸面,竟这般大放厥词?要战便战,哪个稀罕与他言和?」
一向不喜发表意见的赵云此时也一反常态,沉眉道:「若真教他夺了潼关,追击与否还不是在他一念之间?切不可听信这无稽之谈。」
刘备点了点头,不再理会曹真书信,转而问起军备:「关中战备如何?」
战备之事素由赵云、关平二人负责,赵云抱拳应道:「粮草足够一月支用,至于可用之兵,刨去伤重不可战者,尚有一万八千余,皆是百战精锐,足堪一战,臣以为,两方摆开阵仗正面对决,在粮草用尽之前,我军足可教曹真难以入关一步。」
关平跟着道:「臣等日夜巡查,已做好决死一战的准备,绝不会给曹真之流可趁之机。」
刘备闻罢,眉头却是更皱。
赵云口中的可用之兵,大抵由白毦兵、虎贲羽林二卫、张飞麾下的虎骑、荆州兵团、关陇铁骑几部组成,实打实得汉军精锐,他既说出足堪一战,那自非虚言,只是赵云只说可守,却不曾说能胜,而关平的言语大抵也透露出这重意思。
这与他速胜魏军的期望大相径庭,闻罢神貌不免更显沉重,但既见几位上将同仇敌忾,胆气复生,至少绝不可露出犹豫之色,徒伤士气。
张苞、关兴两员小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关心心细,忽想到一事,发声问道:
「伯约去往长安已有数日,至今未回,也不知丞相那儿情况如何,如长安还能发派一些援军,想必能添几分胜算。」
话音落下,众人情不自禁朝屋舍一角瞧去,那本是姜维常坐的地方,此刻却是空空如也,他去往长安找诸葛亮求援确实已有几日,但时至今日,尚未有任何消息传回,也不知是否有什么意外发生。
张飞皱眉道:「莫非丞相驻守长安吃紧,抽派不出人手?」
长安是潼关的后方,须臾不可有失,这番话加剧了众人对局势的担忧,便是最热切的张苞、关兴二人在互看一眼,也跟着沉默下来。
这时候,却闻刘备缓缓说道:
「全军精锐皆聚集于此,留给
孔明的,多是弱旅,长安人手吃紧,实属寻常啊!不过各位也无须担心,孔明的本事,尔等还信不过么?他既未传来只言片语,说明长安局势还在掌握之中,毋须忧虑。」
众将神色稍缓,刘备又道:「那日朕派伯约回归长安,本就未指望孔明这位巧妇还能变出什么无米之炊来,无非尽人事,听天命耳,长安方向的援军,也就不必等了。明日之战,还须仰仗在座诸位才是,战事仓促,这便请吧!」
「遵命!」
众将闻言,齐齐起身,抱拳称是,鱼贯出舍,各自归去准备明日战事,一时偌大的屋舍人去楼空,仅剩刘备一人,灯火摇曳,更显屋舍空荡。
一番军议,已令他筋疲力尽,此时的他头疼欲裂,面色潮红,正是热症再一次发作的迹象。
按照经验,此刻应当立时服上一剂安神的汤药,再沉沉睡上一觉,明日天亮,热症自然也就消融了。
但大战在即,他心下忐忑,又兼身上苦痛难当,虽服了汤药,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强撑到凌晨时分,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间,仿佛回到一个多月前汉军步卒被匈奴铁骑重重包围、困于浮山时的艰难情形,铁马金戈,吹角连营,梦境与现实交缠,光怪陆离,也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马蹄踏砖之声响彻关内,刘备冷汗涔然,蓦然惊醒。
端坐榻前,但见窗外鱼肚泛白,一丝微光透入窗棂,正好落在案几上那封尚且摊开的战书上,醒目异常。
刘备稍觉清醒,只楞楞望着那封战书,顺着梦境,将北伐开始后的诸番战事,一一回顾。
转战千里,大小战斗数十起,然遍数上下,其间最为险峻一战,便数与匈奴的对决,当时大军中了匈奴诱敌深入之策,内外失顾,坐困浮山,危如累卵,若非姜维与徐庶率奇兵解围,那一战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刘备念及于此,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脑海中猛然窜出一个问题。
「我若知匈奴倾尽全力出击,还会义无反顾提兵北上么?兴许,按照孔明所说,先占据陇右诸郡,再徐图关中,是更为稳妥之策,更无须冒险赌上国运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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