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的人分为很多种,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会有着不同的想法与不同的为人处世准则……但归根结底,还是能大致的分出几个种大类型的人。
这几大类型分别是:表面蛮横不肯吃亏的、表面软弱不肯吃亏的、吃亏会想办法让你还回来的,吃亏以后长了记性以后不再吃亏的。
总之,在陶商的印象和理解范围内,人的性格无论怎么变,但做为生物本能来讲一般都不会心甘情愿的吃亏!
即使是因为特殊原因吃一时的亏,但也不会不惦记找机会把亏找回来……这是一种生物的本我法则,说起来残酷又现实,但却符合逻辑。
眼前的曹操也一样……陶商曾在酸枣集市上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痛殴,堂堂魏武帝会心甘情愿的把这口气咽下?陶商不信。
用短弩逼着自己来他的地头,曹操不会凭白无故的就为了请他吃一顿饭而已。
该来的总会来,话还是说开比较好。
“曹将军。”陶商放下酒盏,郑重其事地言道:“前几日在市集,陶某确实是得罪了将军,小子眼拙,冒犯将军虎威,现特向将军致歉,将军今日邀请我来,若是问罪,小子做错事甘愿领责,但若是曹将军借此事意欲要挟小子,为了乃父声誉,请恕陶某不能向将军屈服。”
曹操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陶公子快人快语,曹某佩服,不过说实话,你还真是冤枉曹某人了。”
陶商眉毛微挑,哂笑道:“曹将军拿着短弩,把小子从袁盟主的帅帐带到这里,现在却还跟我说‘冤枉’二字……曹将军,陶某虽然年轻但也不算傻,你别欺负我读书少。”
曹操乐的开怀,将酒盏放在桌案上,道:“说实话,那天酸枣市集之事,曹某初时确实恼恨无比,恨不能立刻手刃陶公子以泄心头之恨!只是我曹操并非一武之夫,办事又岂能仅凭喜怒好恶?回营之后,曹某便即刻派人打探了公子的身份……偶有所得,知晓公子乃是徐州陶刺史膝下长子,方才了然。”
陶商闻言没有说话,曹操毕竟也是一军主将,能够打探出自己的身份,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曹操见陶商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曹某初以为陶公子乃是纨绔性情,办事无有章法,横行无忌,专横霸道实乃性情使然也……”
“等会!”陶商打断了曹操的话头,皱眉道:“曹将军,咱们把事捋一捋……那天横行无忌,先来我这要人的,好像是你才对。”
曹操闻言一愣:“是吗?曹某记不清了,哈哈,无所谓,这都不是重点。”
乱世之奸雄……到自己理亏的地方就什么都不是重点了。
曹操面色无常,不经意的显示了一下奸雄的雏形,厚着脸皮继续道:“后来曹某派人对陶公子这段时间进军的路线进行打探,发现一些挺有意思的事情。”
陶商不经人察觉的耸了耸眉毛:“曹将军发现什么了?”
曹操摸着既显长又有些稀疏的胡须,呵呵笑道:“曹某发现,陶大公子此番前来会盟的过程,颇有些意思……堂堂徐州刺史陶谦,不亲身前往,却派了一个白身的弱冠幼子,名义上虽然监军,然实则确是总督兵马!这弱冠幼子抵达谯县之后,不声不响的就灭了浮云黄巾贼,还收编了浮云军包括当地宗族势力的精壮之士,兵马直接翻了一倍,而兵马骤多,贵军不但没有缺乏粮草,反倒是在颍川又得到了粮秣支持……哦,对了,说到颍川,豫州刺史孔伷我也识得,此人虽是名士,然却不过一腐儒之徒、座谈客尔!!何其最近有如神助,不但交好了袁术,与孙坚并列,还被纳入了袁术一派,可谓是顺风顺水。陶公子,此事何以教我?”
陶商对于曹操有如此老辣精明的眼光并不意外。
众诸侯中,估计没有人会显得没事派探子调查自己的进军路线……只有眼前这位。
而曹操则根据自己一路行来,发生的这些蛛丝马迹,看破自己扮猪吃虎的掩饰——很正常
换了别人或许会大惊失色,佩服的五体投地,但陶商并无意外,因为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在关东众诸侯中还不突出的人物,日后是何等的叱咤风云……既然是他盯上了自己,那发生什么都是意料中事,没必要大惊小怪。
不过,令陶商放心的是,他此刻明白了曹操挟持自己来此,并不是要找自己算账。
如果所料不错,这位曹将军或许是想借此机会融洽与自己的私人关系。
想到这,陶商不由地笑了,但话语还是很谦谨:“曹将军,你适才说的哪些事,又能证明什么?”
曹操闻言不由得一愣。
“哈哈哈,不错,什么都证明不了!”曹操露出了一丝快慰,赞赏地看着陶商:“刚才在本初帐外,曹某和陶兄弟只是开个玩笑,陶兄弟可勿要挂怀。”
怎么一会功夫……改叫‘陶兄弟’了?
陶商不置可否,话锋一转突然道:“曹将军,那日我对你无礼,你不恨我吗?”
曹操哈哈大笑,爽朗的一摆手道:“谁无年轻日?曹某看人,从不看锦绣外在之浮华,只看其才!陶兄弟少年英雄,打我一顿又能怎地,难不成我曹操还会被这一顿揍打死了不成?”
说到这里,曹操用手揉了揉发黑的眼眶,“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过你手下那壮汉下手,当真是不同凡响,曹某现在想想还冒冷汗。”
陶商此刻真的有点看不透这个人了……曹操说的倒是很诚恳,可他说的会是真心话吗?
曹孟德,后世众所周知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陶商穿越回来之后与他的因缘际会,竟然是基于揍了他一顿之后。
或许是一种孽缘吧,陶商在无形中被曹操注意调查,反而得到了他的激赏……
这份宽大的胸襟,权且不论真假,陶商表示佩服的五体投地。
相比于那些还在袁绍帐内蹦迪蹦的正嗨的诸侯们,眼前这个黑瘦黑瘦、其貌不扬的人,此刻真正得到了陶商的尊重。
而曹操见自己点破了陶商这么多,这小子居然还能正襟危坐,丝毫不见慌乱,心下也是高看了几分。
“陶兄弟,曹某一生,别无所求,一则立志匡扶汉室,二则愿结交天下有识之士,今日得见少年英雄,曹某喜不自胜,你我先前虽有些许不快,但都是小事,况且你我日后还需携手并进,共讨董贼!若蒙不弃,曹某愿与你以兄弟相称,你看如何?”
陶商面露踌躇,犹豫道:“我可以不答应吗?”
曹操嘿嘿一笑,没说话,只是又拿起了桌案上的短弩。
“孟德兄如此盛情款待,又不记前嫌,小弟何德何能?岂有不应之理。”
曹操听了这一声‘孟德兄’,不由的大喜过望,也不知道是真高兴还是假欢喜……总之表现的是很乐呵。
“今日结识少年英雄!实乃人生幸事!当浮一大白!”
话已经说开了,两人的关系也到了这个份上,陶商没必要再跟曹操藏着掖着,再装就不实诚了,容易得罪人。
“孟德兄,其实小弟对一件事很好奇,就是曹兄在盟主面前,主动从酸枣中路军调往我们所在的南军,是为了什么?”
曹操哼了一声,道:“曹某今日曾在众诸侯面前直言,董卓会避实就虚,派遣精锐先破我联军南路,陶兄弟以为曹某是胡言乱语吗?”
陶商闻言笑着反问:“难道孟德兄不是?”
曹操面色一正,道:“贤弟,曹某跟你作个赌!董老贼一定会派遣精锐兵马来攻南路!说实话,十余路诸侯联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一盘散沙,而且好多人都轻视老贼,实是不该……关东诸侯当中,有一多半都没有见过董卓,又哪里知道这老贼的厉害?”
“哦?”陶商闻言颇为诧然,从众诸侯口中的评论来看,董卓给他们的主要印象应该是骄奢/淫/逸,贪婪残暴,嗜杀成性……但说到董卓有多厉害,陶商感觉他最多就是继张角之后,这个乱世的第二个开幕者吧。
曹操看着陶商疑惑的神情,随即道:“陶兄弟,你没见过董卓,外界盛传的都是这老贼如何的残暴不热,凶狠成性,实则却忽略了这老贼的厉害……曹某在京师时,曾在其属下任职,颇知董贼……其人之能,与众诸侯相比,当皆在其上。”
陶商的好奇心上来了:“孟德兄可否说的仔细一些,董卓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操长叹口气,道:“世人只是看到董卓进京后的暴行,实则不知,这老贼其实亦是一个真性情的人物,胸襟也算豁达,颇为豪迈!”
一听这话,陶商有些发呆……想不到曹操对于董卓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曹操喝了口酒,继续道:“董卓这个人,年轻时在西北与羌人为伍,深得羌族之心,对待羌人,可谓毫不吝啬,常屠牛以款待各部羌首!这威望便是凉州的马腾和韩遂亦是不及,况且当今天下,论及我汉军战力,乃有三大强军,一是与辽东边塞诸部常年交战的幽州公孙瓒,二是一直防御监视鲜卑和匈奴的并州军,三就是长期治理羌人叛乱的凉州军,董卓军本属凉州,吕布又尽率并州之众投之,三大强军董卓已占其二,再加上朝廷的中央禁军已被董卓统领,试问如此多的精锐之兵与虎狼猛将,董卓若无过人之处,如何驾驭?”
陶商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依孟德兄之见,董卓不但不蠢,反倒是一个乱世豪杰了。”
曹操哈哈大笑,点头道:“当然,蠢货如何能坐到他今天的这个位置?若是这般容易,这天下诸人,岂不谁都能当上一回乱臣贼子了?”
陶商颇有深意地看了曹操一样……这话由你来说,倒是最有说服力。
“那我就不懂了。”陶商转言又道:“董卓既然不是蠢夫而是豪杰,为何还会弄得天怒人怨,诸神共愤,众人皆欲除他而后快?”
“老贼活了这么大岁数,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浅显道理,他焉能不懂?但没办法,这条路他走不通。”
陶商闻言楞了:“走不通?”
曹操呵呵一笑,道:“陶兄弟,你可懂何为朝堂?何为天下?”
陶商寻思了下:“朝堂为政,天下当治,政治政治,看势看人看运看力看心。”
这一回,轮到曹操诧然了:“兄弟这话,颇为新颖,不过甚合吾心!”
卞玉儿一直侍立在一旁没有插嘴,此刻方才得笑着说了一句:“想不到陶公子年纪轻轻,居然懂得这么多。真是厉害。”
陶商忙谦虚道:“二嫂过赞了。”
卞玉儿嫣然一笑:“人情世故懂得也多,嫂子就嫂子,还偏偏加个‘二’字,怎么?怕今后碰见正牌的大嫂子,不好开口叫了?”
曹操一摆手,指了指卞玉儿道:“休要调笑!”
卞玉儿吐了吐舌头,往后一退不说话了。
曹操转过头来,继续道:“兄弟对朝堂政治之领悟,颇有独到之见……这浅显的道理,董卓不是不懂,只是他出身边塞,又久与凉州羌族为伍,初入朝堂便掌大权,焉能得到支持?其实董卓的一些政策曹某还是比较赞同的,董卓初入京师便主导解除党锢之祸并征辟有才士人,这些举措,在曹某看来都是好的,可惜……”
陶商此刻已经缓过味来了:“可惜董卓的这些向士族伸手的友善之举,并没有得到回应……说到底,这天下是士人的天下,一个西北来的强盗头子,妄想主导朝政,官僚大族们焉能妥协于他?一个个净起幺蛾子,逼得董卓干脆快刀斩乱麻,软的不行,干脆就杀,一了百了。”
曹操点了点头,道:“不错,对于董卓来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无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