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了,陶谦喝完酒并没有回去休息,反倒是来到了陶商的房间,静静的等着孩子回来。
老头的脸色有些发红,显然刚才在酒宴中喝了不少,但看他的状态应该是还没什么大问题。
陶商急忙走到室内的卓案旁,为陶谦倒了觞水,给老头子递了过去。
陶谦笑呵呵的接过来,一仰头喝尽,擦着嘴叹息道:“都多长时间了,一年多了吧,你都没在我身边给老夫尽尽孝道。”
陶商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道:“父亲,瞅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要是乐意,我以后天天给你斟茶递水的孝敬您。”
陶谦摆了摆手,叹道:“难啊,换成原先,你这话老夫倒是信,可是经过此一年,你在外面也是闯出了诺大的名头,不但带回了诸多猛将贤能,还有那么多的受降军众,哪还是能留在老夫身边的老实孩子了……不过光是想想怎么安排你的那些人,着实是让老夫焦虑。”
陶商闻言,赔笑着:“这有什么难寻思的?父亲是徐州之主,孩儿收服的人,就是父亲的人,父亲想用,就统统收编入徐州军就是了。”
陶谦对陶商的态度很满意,可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话是这么个理,但却不能够这么做,今夜的酒宴,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不让你去参加?”
对这事陶商心中早就有数,试言道:“父亲是想看看,皇甫嵩和王允来到徐州安居,孩儿又领回了大队的黄巾人马,那些士族官绅会有什么反应?孩儿不在场,他们的表现或许能够更直接一些。”
陶谦对陶商的睿智很是满意,道:“你猜的没错,今夜的酒宴上,提到你领回来的那些降军,曹豹就提议,择其精壮者编入徐州中军,还有那在虎牢关战败吕布的许褚,亦是当按由中军定以职位,不过却得到了糜竺强烈的反对,糜竺说黄巾降卒深浅难测,不可与官军混杂,当成另立一军,择贤能管制。”
陶商闻弦而知雅意,道:“这很正常,曹豹在彭城总领中军,若是把黄巾精锐和许褚这样的猛士编入正轨军,毫无疑问就是归给他直接统辖,如此凭空增加了曹豹在徐州的势力,糜竺作为他的老对手,又岂能答应?”
陶谦捋着下巴上的白须,无奈道:“你小子,这次回来,却是给老夫出了好多的难题啊,先是一个王允,又是一个皇甫嵩,再是十万黄巾众,老夫怎么安排,都会扰乱徐州现在的局势。”
陶商笑了笑,道:“那父亲不妨就按照糜竺说的,将黄巾独立成为一军,由父亲你自己直接统管,不就没有这些难事了吗?”
陶谦凌空点了点陶商的鼻子,叹道:“你啊,纯粹就是拿话来挤兑老夫,人都是你领回来的,哪有老子跟儿子抢人的道理?咱彭城中军虽有曹豹执掌,但老夫却直接统管丹阳精兵,在军力上已经是足矣震慑士族,若是无端再增大势力,徐州诸士族心有猜忌,徐州内部势必又是一场风波,不利于老夫接下来要干的大事。”
陶商紧紧的盯着陶谦,道:“父亲要干的大事,是什么?”
“嘿嘿。”陶谦悠然一笑,考验道:“你现在变的这么能耐了,连王允和皇甫嵩对你都另眼相待,那你不妨猜猜老夫的计划是什么?”
陶商皱眉思考了一会,方道:“徐州三郡三国,父亲担任刺史三年,目前只能控制东海、彭城、泗水沛地,而其他的三郡却一直不在父亲手中,这应该就是父亲想要做的大事?”
陶谦点了点头,满意道:“确实和原先不一样了,有两下子。”
顿了顿,便听老头又道:“老夫已经写书信跟扬州刺史做了商量,会表奏王朗为会稽太守,赵昱为广陵太守,命他们择日上任,去往二郡之地赴职。”
陶商闻言颇有些疑惑。
广陵是徐州自己的地方,但会稽并不属于徐州境内,陶谦派王朗去会稽,莫不是还想往江南纵深?问题扬州刺史会答应吗?
看见陶商疑惑的样子,陶谦随即便为他解释。
“孩子,咱们徐州六郡当中,只有一半在为父的掌握之中,臧霸屯兵开阳,截断了东北的琅琊九县与彭城的联系,而下邳国则被笮融占据,也怪为父当初瞎了眼,居然任他做下邳国相,惹出今日这许多后患,广陵地处下邳之南,也被笮融切断了与我彭城的联系,徐州六郡之地,因臧霸和笮融关系,几乎被割去一半。”
陶谦的话,陶商在回彭城之前,陈登曾经对自己说过,因此他也是知道个大概。
陶商若有所思:“看爹的意思,东北面的臧霸实力不俗,咱们暂且不动他,父亲是想先弄死笮融,把下邳国和广陵郡收回来?”
陶谦点了点头,道:“弄死倒是不至于,笮融与老夫也算旧识,他若是肯顺势,老夫不一定会非要了他的性命,不过这两郡之地,老夫必须要收回来……而表奏赵昱为广陵太守,就是第一步。”
陶商笑着摇了摇头,道:“爹,不是我瞧不起赵昱,一年前我离开徐州,曾在廷议上见过他一次,这个人怎么说呢,顺风倒,靠他去斗笮融,我怕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陶谦的嘴角挑了挑:“老夫当然不能只靠赵昱,这不还表奏了王朗为会稽太守了吗?会稽郡在广陵的南面,由王朗在会稽执政帮衬着赵昱,笮融怕是也不敢轻易乱来。而且彭城四大家族,真正对立者乃是曹豹和糜竺,王朗和赵昱虽然很少参与其中,但毕竟是曹、糜二人内斗之时互相争夺的对象,老夫以一谋四,未免有些疲乏,索性将王、赵二人都外放了,一则能削弱一些本地的士族势力,二则也避免了曹、糜二人日后与王、赵私下勾结。”
陶商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的道:“会稽郡属于扬州管制,您表奏王朗为会稽太守,扬州刺史刘繇是怎么同意的?”
陶谦颇为疑惑的看着陶商,不明所以:“什么刘繇?你这都哪跟哪啊,扬州刺史乃是汝南陈温。”
“哦。”陶商吐了吐舌头,显得颇不好意思,看来现在的刘繇还并没有在扬州上位。
陶谦疑惑的看了陶商一会,回说话题道:“陈温出身汝南世族,昔日曾是老太尉杨赐的门下,而王朗当年也是老太尉的高徒,有着这层同僚关系,陈温不但不会反对王朗入扬州,反而会倍加关照,如此一来,老夫还能借着王朗这条线搭上扬州刺史陈温并与之他交好,今后互为唇齿,何乐而不为?不过这样一来,王朗今后也就变成陈温的人了。”
陶商闻言,恍然而悟。
陶谦继续道:“而且仔细的论说起来,这位扬州的陈刺史,今后也是你的上官。”
陶商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父亲是指孩儿被朝廷任命为丹阳郡守这件事吗?说来也是,丹阳郡在名义上,当属扬州刺史管辖。”
看见陶商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陶谦愁苦的揉了揉额头,道:“孩子,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丹阳郡守的位子有多烫手?”
陶商见陶谦一副头痛的样子,走上前,伸手替陶谦开始揉捏头部的穴位,替他舒缓紧张的神经。
陶谦闭上眼睛,舒服的“哼”了一声,赞叹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手法,跟谁学的?”
陶商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他总不能告诉陶谦,发廊剪头时都是这么按的吧。
“自学成才,特意回来孝敬父亲。”
陶谦闻言挺满意,高新道:“看不出,你倒是还挺有心的。唉,你这样老实孝顺的孩子,若是在清平之世,想必是会有个好前程的……太平公子。”
陶商揉头的手指一下子就不动了。
连老爹也拿这称号调侃自己。
见陶商不说话,陶谦便又道:“你对朝廷敕封你为丹阳郡守这个事,怎么看?”
陶商笑道:“丹阳郡是袁术和袁绍的争夺的目标之一,现任郡守周昕亲近袁绍,而袁术又想派吴景接任丹阳郡,董卓这个时候任命我为丹阳郡守,不过是想祸害咱们陶家而已。”
陶谦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难得你还能看出个中利弊,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孩儿原本对赴任丹阳郡这个事还在犹豫,但今日听了父亲想要收复广陵郡和下邳国的想法,倒是坚定了我去赴任的决心。”
陶谦听了,颇感诧然,道:“你明知道这是得罪二袁的事情,还要去赴任,所为何来?”
“父亲表奏赵昱为广陵太守,王朗为会稽太守,都是为了对付笮融,但是广陵一直算是笮融的势力,赵昱去了那未必能兴起什么风浪,纵有王朗为后援,但王朗手中无强兵,也够呛能成什么大事……丹阳郡和广陵郡、会稽郡在地理上成掎角之势,反倒不如让我领着白波黄巾和泰山军众去丹阳郡,操练兵马,发展农耕,为父亲在南方打下一片外援基业,协助王、赵二人对付笮融。同时,孩儿将从外地带回来的兵马将领全都领走,也省的曹豹和糜竺等人动心思,间接的也算是维护了咱彭城的势力平衡。”
说到这,陶商顿了一顿,方继续道:“父亲在彭城内主持大局,孩儿在南面给父亲当外藩重镇,彭城内谁敢起幺蛾子,父亲一纸书信就能召回我大军勤王……”
“嗯哼!”陶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不满道:“什么勤王,别瞎说!这词用的僭越了!找揍!”
陶商笑了笑,继续道:“孩儿刚才一时口误,总之就是你我父子一内一外,成犄角之势,却看日后谁敢动咱陶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