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跟庄成益同样担心的大佬们并不在少数。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又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提出这个问题?难道要在奏疏上问赵桓一句,说老大你挂了之后咱们堂口咋办?就不怕问完了会先走一步?
反正庄成益没这个胆子,跟在赵桓身后不远的赵谌也同样没有这个胆子。
而且赵谌对于答案在学堂的说法有些怀疑。
哪怕学堂确实是打开阶级流通的一个利器,但是当这个利器普及到所有人的身上之后呢?
大宋的朝堂上没有那么多的官位来安排几百万几千万甚至更多的读书人,民间同样也不需要那么多读书人。
得不到安置的那些读书人该怎么办?会不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还有一点就是,信息传递的速度实在是很让人纠心。
像交趾、三佛齐之类的地方暂且不提,云州或者西域那边也暂且不提,单只是顺天府到汴京的信息传递就得以天为单位——
假设顺天府那边出现了叛乱,消息传递到汴京最快都得个三五天的时间,等到汴京这边做出了反应,消息再传递回顺天府那边最快也是七八天之后了。
如果换成交趾或者三佛齐、西域甚至西域更西的地方呢?那岂不是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
一旦真出现了这种情况,朝廷的精力就不得不集中在平叛上面,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运送武器粮草,到最后或许就成了慢性放血。
赵桓的心里当然也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是赵桓并不会因此而焦虑——
蒸汽机车的技术难度对于大宋来说并不是很大,而蒸汽机车所能覆盖到的范围,可比靠两条腿或者战马能覆盖到的范围要大的多。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无线电以及发电技术对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赵桓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赵桓从来没把大宋当成一家一姓的大宋。真正让赵桓在意的,是能不能让肉都烂在锅里——对于赵桓来说,大宋兴也好,大宋亡也罢,不过都是历史上的一朵浪花而已。
至于说读书人太多了没办法安置,那就更是一个扯蛋的伪命题了。
傻贼鹰想尽一切办法吸收全世界的优秀人才为己用,种花家依靠扫盲跟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摆脱了自螨清以后的颓势,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人才的重要性?
赵桓从来都不怕读书人太多没办法安置,怕只怕读书人不够多!
如果大宋真有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那么只会出现一种可能那就是向民间扩散,也就是后世网上常说的内卷。再加上蒸汽机出现之后的工业革命让百姓能有事可做,配合向袋鼠岛以及殷商遗民所居的大陆、欧罗巴大陆等地方移民开拓,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赵谌所担心的情况。
反倒是有可能在百年之内完成全球混一的伟业。
压下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赵桓干脆又带着赵谌等人在学堂里面逛了一圈,让赵谌对于社学学堂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才又带着一行人往田间地头上而去。
刚刚过完年不久,柳芽儿刚刚开始吐绿,还没有经过几场春雨的田间地头上已经有了许多老农忙碌的身影。
赵桓悄然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感觉到土地尚且没有完全化开冻土之后便笑眯眯的对赵谌吩咐道:“去试试吧,尝试一下种地的感觉。”
说一千,道一万,自己再怎么教导赵谌治国,再怎么告诉赵谌民生维艰的道理,也不过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倒不如让赵谌亲自去耕种一些土地,也好让他知道百姓的难到底难在了哪儿。
赵谌倒也没有拒绝,反而兴致勃勃的按照赵桓的吩咐去找了个老农,表示自己愿意用十贯宝钞来换取一个体验耕种的机会——
种地谁还没种过呀?就算往常劝农春耕时的耕种有作秀的成分,那自己跟着眼前这些老农学习总没问题了吧?反正看他们翻地很轻松,想来自己也不会累到哪儿去。
但是赵谌不知道,有个叫周迅的堕落文人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叫做看人做时千般易,轮到自己万种难。
尚且没有完全化开的土地只有表面上的那一层显得湿润了些,再往下的土地虽然不像寒冬时节那么硬但是也绝对说不上软。
反正一锹下去的结果就是只能铲开表面上的一层皮,再想往下铲就必须用脚踩着铁锹的横沿往下用力,而且两只手该怎么借力用力也同样有很多的技巧在里面,不懂借力用力的结果就是赵谌的两只手上很快就磨出了几个血泡。
“怎么样?种地容易不容易?”
眼看着赵谌的两只手有些发颤,赵桓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抓起旁边那个老农的手对赵谌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再看看他的这双手。”
赵谌依言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接着又往那老农的手上看去。
那是一双什么样儿的手?
跟自己的手比起来,那老农手背上的皮厚黢黑,指甲也比自己的指甲要厚的多,手掌、手指和虎口等处满是横七竖八裂开口的茧子。
赵桓放开老农,望着赵谌道:“你才耕种了这一会儿的地,手上便磨出了这许多的血泡,他们呢?”
“他们的手上没有血泡,是因为常年累月磨出来的那些血泡已经化成了厚厚的茧子。”
“你知道累,他们也一样知道累,可是你能轻松,他们不能,因为他们选择了轻松的同时就意味着一家老小都有可能饿肚子。”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我大宋丁口之数几近万万,然而其中十之七八都是这些背着丁口税,背着田赋,扛着徭役,还要养活一家老小的普通百姓。”
“现在,你知道什么是民了吗?”
“告诉你,朕不怕外敌,也不在乎什么名声,朕最怕的是这些大宋百姓吃不饱,穿不暖。”
“一个皇帝,如果不能让他治下的百姓吃饱穿暖,那这个皇帝不要也罢,这朝廷亡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