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巴山手下的七百多镶黄旗勇士皆是悍不畏死、身经百战之辈,而且每人都身披双甲,手持盾牌。
可在对方的猛烈炮火打击之下,此次冲锋之路最终演变成了这支部曲的不归路,越靠近明军的防线,巴山所部的兵力就越少。
几乎是一排接一排的被各种火器所组成的火网给撂倒在地,很多人都是在短时间内反复中弹,连挣扎起来往后跑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被霰弹或铁珠命中一处部位,便会感到疼痛难忍,达到两三处的话,即便不是要害位置受伤,也会丧失战斗力甚至活动能力。
一旦被击中命门,那就直接一命呜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不少镶黄旗的披甲兵都是如此。
连狗蛮子的面都没见着,自己就变成两截甚至好几截的尸体,体内的血液与脏器都从创口处喷洒而出,染了一地。
“啊……”
被油桶骤然爆炸所殃及的几个披甲兵被烧得全身是火,已然站在街上嚎叫挥舞,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但高温很快便将这些“人形篝火”里的生命所吞噬,直至空气中冒出了一股浓重的烧焦味道。
清军所装备的棉甲可以防刀、防枪、防箭矢,鸟铳打出去的铳弹也能勉强抵挡,唯独不防火,这算是为数不多的致命缺点。
在明军装备了大量油桶的情况下,这个缺点就被牢牢抓住,并且无限放大了。
只要沿街商铺与珉宅里的明军官兵发现有狗鞑子突破了河边的防线,向己方的纵深地带推进,便会向其释放油桶。
整个过程仅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清军士兵在夜里作战,周遭还都是打算偷袭他们的明军,面对这种荫招,几乎来不及反应。
在往出扔油桶之前,配合作战的厂卫便提前点燃了火箭,在房顶可以轻而易举地瞄准目标。
若是有清军手持点燃的火箭进攻的话,那便可以先行将其射杀,以免引爆油桶,再行扔出油桶杀敌即可。
“杀上去!”
三个清兵好不容易从铁甲妖物的地下爬了过来,见到楼里的狗蛮子仍旧在攻击他们,立刻怒不可遏地冲到楼下。
从一块已经破败的门板处破门而入,打算直接杀上二楼,将这些天杀的狗蛮子全部砍成肉泥。
就仗着火器和地形阻击大清王师进攻,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下便让你们这群狗蛮子自食恶果。
我大清勇士素来近战无敌,只要双方短兵相接,狗蛮子手里的鸟铳不过是些烧火棍子罢了。
“轰~!”
刚冲到楼梯口,最前面的一个清兵便被炸翻在地,面部出现了几个血窟窿,让身后的两个同伴都大为惊诧。
“当!当!轰……”
“啊~!”
紧接着,俩人就听见了有物件好似磕碰楼梯的声音,貌似还在往下掉,然后便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俩人被当场炸翻在地,下场就跟先前的同伴一样悲惨。
他们万万没料到,楼上的敌人居然荫险到直接往楼下扔手榴弹。
这招是谁教的,显而易见……
“狗鞑子!进来找死啊!”
“这下舒爽了吧?”
“让你叫唤!噗……”
从楼上下来两个东宫卫队士兵,端着安装了刺刀的火枪,对着被炸得奄奄一息的三个人就是一顿猛捅。
太子爷说的真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时候决计不能心慈手软,这叫“该出手时就出手”!
“入他老木!真解恨!”
“呸~!还想让咱死?咱先让他死得透透的!”
没啥能比连杀三个狗鞑子更让人高兴的事了,这可是价值六百两银子的买卖,用两颗手榴弹就搞定了。
狗鞑子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么?
把手榴弹扔到你跟前,看你死不死!
这下尔等倒是继续叫唤啊?
莫说这样的狗鞑子,就真跑来三条疯狗,也照样得被活活弄死!
踩着狗鞑子的脑袋,把刺刀从脑袋里拔出来,再在狗鞑子的身上好好抹一抹!
“把弓箭都带上,这玩意咱还能用!”
“好嘞!”
狗鞑子的腰刀在东宫卫队的士兵看来只能算是战利品,没多大使用价值,在白刃战的时候,威力明显不如安装了刺刀的火枪。
刺刀加火枪的组合最适合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只要使出全身力气,往前冲就行了,根本就不需要啥招式。
在战场上,最简单的方法最可靠,能拿出训练时的七八分水平,不说直接刺死狗鞑子,也能将其刺伤流血。
“哎呀!”
“咋了?”
“狗鞑子身上有银子!”
“那还不麻利点!都摸出来!我给你看门!快些!”
“嗯!”
结果从三个狗鞑子身上摸出了差不多三十多两银子,看着是不太多,但足够一个班的士兵大吃大喝五六天的了。
摸尸的时候只要不私藏敌人的印信之类的物件,上面是不管的,这算是对广大官兵在战时的默许福利待遇之一。
“给我冲!”
“杀蛮子!”
陈泰很是幸运,打到现在还没有战殁,不过身上已经有了多出伤口,虽然不至于严重影响自身的行动,他也知道这次进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身边就剩下四个自己的手下,余下的都是其他牛录的勇士,这便意味着他自己的牛录已经算是被狗蛮子给全歼了。
即便不承认,也是名存实亡,而且他们这五个人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另一说呢。
周遭的狗蛮子在黑夜里,就像准备攻击受伤猛虎的狼群一样险恶。
看情形,前方不远处便是狗蛮子的炮兵阵地,陈泰便打算带着身边的几个人直接杀过去。
哪怕跟对面的数十个狗蛮子同归于尽,也算是没有辜负皇上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就在他们十一二个人准备大开杀戒之时,对面街角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驾!”
“屠了狗鞑子!”
“给百姓们报仇雪恨!”
陈泰不禁心里一紧,没想到狗蛮子在这里还埋伏着一股数量不小的骑兵,这下就过于棘手了。
他们虽然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但也不想就这样便被狗蛮子的骑兵活生生的碾压过去。
“放箭射死蛮子骑兵!”
唯一的办法便是开弓放箭,在对方冲过来之前便将其悉数射杀。
“啪啪啪啪……”
然而对方下手更快,在冒出一股白眼之后,有三名手下被铳弹击中,倒在地上。
“轰……”
一颗颗手榴弹紧跟着便被扔了过来,在陈泰一伙人的不远处接连爆炸。
待他们清醒过来之时,地上已然躺着五个人了。
陈泰抬起头,望见自己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堆巨大的黑影。
那便是狗蛮子的骑兵!
来得甚快!甚猛!
几乎转瞬之际便冲杀到了近前,而己方射出去的箭矢仿佛没有任何作用。
“啊……”
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端着长柄大刀的明军骑兵直接将负隅顽抗的猎物扎砍成两截。
这是东宫卫队的王牌部队,也就是祖宽的第一旅的骑兵。
制式武器原本是火枪,但在巷战时,对付没有马匹的敌人,还是用大刀洗街更管用。
东宫卫队的骑兵也跟步兵一样,都是全身重甲。
差别在于,连腿部和手臂都披了铁板。
比起欧陆同时期的板甲骑兵,这种刀枪不入的模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兵。
保护躯干的铁板和头盔连子弹都打不穿,尽管配重很大,但在巷战时并不需要长距离的突击。
在马力消耗极小的情况下,骑兵完全可以进行数十次,像眼下这样的短距离冲刺,由此给敌人造成的杀伤也是极为致命的。
某太子很推崇金军的铁浮屠,不但要将骑兵重型化,还要将步兵也重型化。
这样才能避免在战场上出现大规模的溃败,因为盔甲太重,步兵根本跑不了。
在巷战时,盔甲太重的问题就不存在了,步兵都是在小范围的地域里作战。
周遇吉已经下令征召大量的公交车和人力车,用来运输兵力和给养。
而野战医院就设在皇城西侧的内府诸库,从门里出来,就是皇墙西大街。
过了这条街是西四牌楼,再往前走,便是已经战火连天的阜成门大街了。
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都是被公交车,一路拉到了野战医院进行救治。
负轻伤的自然无需下火线,自己抹点“舒爽”,也就是凡士林就行了。
周遇吉已经让各旅向每个士兵发了一小盒,顶三四天没啥问题。
“舒爽”本身没有药效,但抹到伤口之后可以隔离空气,避免感染化脓。
在这个时代,只要具备了如此功效,那就是无以伦比的神药。
退一百步说,也比喝苦到无以复加的草药要好得多。
哪怕是皮开肉绽的壮汉,喝草药的时候也没有不皱眉头的。
能抹点药膏就能减缓炎症,防止感染,那大伙当然举双手赞成。
“啊……”
看着手下一个接一个的战死,而且是被狗蛮子的骑兵给活生生的给砍死,陈泰真要恨得睚眦欲裂了。
这些狗蛮子本来应该被大清勇士悉数杀死,然而眼下却堂而皇之地当街杀害大清勇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就剩下自己,面对一群蛮子骑兵,陈泰也决心给遇害的下属们报仇才行。
但是没等他张弓搭箭,手臂就挨了一刀,顿时疼得大叫起来。
“都给我住手!这个狗鞑子给我留着!老子要亲自拍死他!”
带队的排长看着这个正在做困兽犹斗的狗鞑子,蔑视地哼了一声,吩咐完之后,便策马向其冲了过去。
陈泰紧紧握住手里的腰刀,死死盯着对方的行动,眼见双方便要撞在一起,急忙蹲了下来,打算砍断马腿。
腰刀距离马腿就差一掌的距离之际,陈泰只觉得胸口遭到了重击,嗓子发甜,忍不住从嘴里喷出一口血。
一寸长,一寸强!
这排长拿的不是普通士兵所用的长柄大刀,而是一杆狼牙棒!
要不是他想用狼牙棒直接怕死猎物,陈泰都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咳咳……该死的狗蛮子……”
陈泰被一帮子打翻在地,胸口的阵痛疼得他五官狰狞,牙齿紧咬,一边吐血,嘴里还在谩骂不已。
“说你老木的鸟语啊!来人,将其绑了!老子这下总算抓到个活的狗鞑子了,咱脸上也有光了!”
这排长将猎物的武器剥离开来,防止其伤到自己,然后呼唤左右立刻将猎物捆成了粽子。
陈泰遭到重击,想起来都发现自己用不上力气。
除非咬舌自尽,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狗蛮子给俘获。
“排长,瞧这鞑子适才被一群人围着,说不定还是个大官呢!”
“大官?呵呵,能是个牛录就不错了!对了,牛录值多少钱来着?”
“忘了,好像起码得好几千两呢!”
“赶紧的,咱排里谁有悬赏令来的?”
“文书有!”
“先将狗鞑子身上的印信搜出来核对,真要是个官,这下子就算是发了!”
中枪的几个鞑子算是炮兵的战利品,余下的都归骑兵所有,双方算是分工明确,不至于为了战果再互相指责。
打巷战的好处就是战果决计不会自己跑了,哪怕碎成了肉,也能论斤来称!
具体说就是一百斤算一个人,谁敢杀良冒功,就得把自己给算进去!
也不能太碎到无法辨认的程度,起码要有明显的甲衣才能算钱。
“我八旗勇士没有懦夫!都给爷杀!多杀一个狗蛮子,就能给皇上分忧,往后皇上会给我等报仇,让我等家眷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巴山带着最后仅存的不到五十个镶黄旗士兵还在继续奋战,他也不打算跑回去了。
否则见到觉罗拜山也无言以对,毕竟七百多镶黄旗勇士,竟然一战尽没。
即便觉罗拜山能放过自己,皇上也得将自己贬到牛录,甚至更低的层级去。
自八旗成立至今,镶黄旗从未遭遇如此惨重的损失。
往多了说,一场大战下来,死伤三个牛录就顶天了。
可现如今,此桥仍旧被狗蛮子所控制,而镶黄旗却战死了近三个牛录的兵力。
再投入三个牛录的兵力能打下来么?
巴山是不知道的,眼下也没时间想这事了。
“轰……”
等敌人都选择绕过坦克,杀奔附近的房屋之后,车组成员便慢慢转动炮塔,瞄准狗鞑子的背后,然后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太子爷说,此物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敌方目标,从实战来看,确系如此,只不过需要大量步兵掩护。
在巷战时,这倒不是甚子难事,哪怕步兵都躲在屋里和楼顶,也能为坦克车组成员提供足够的火力支援。
由于坦克皮糙肉厚,火枪的子弹都打不穿,步兵都不需要刻意瞄准敌人,以免误伤坦克里的成员,只要对着坦克的大致位置开火就行了。
上百八旗兵就是这样被乱枪和手榴弹给打死、炸死的,最幸运的一小撮则是在巴山的指挥下依然如故。
可明军的火力不减,兵力也没遭到多大损失,在林报国的现场督战下,大伙更是越战越勇,逐渐包围了最后十几个敌人。
巴山的左肩已经受伤,也没顾得上止血,让他气氛的不是负伤的事情,而是打到现在,自己居然连一个狗蛮子都没杀掉。
往街上冲,狗蛮子扔油桶,放火箭。
往房屋里冲,狗蛮子扔下来那种会爆炸的棒槌。
大清天兵几乎是四处碰壁,外加不断被佛郎机狂轰。
在交叉火力的收割之下,四十来人很快就被打剩下十几个。
巴山一脸的落寞,再不复之前的勇猛,就等着迎来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