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用力拉着风箱,他再也不敢乱来了。
决定跟着老师傅好好学习,认真观察每一个步骤,严大人做事小心谨慎,自己却因改善了蚕法,得意忘形,酿下大祸,此刻是愧疚不已。
他看得有些入迷。
原来锻造铁器,要用炒过的熟铁做原料,烧红之后锻打成型。
但是一炉铁矿石熔炼出来的铁并不多,要想提高铁具的量,还得先提高产熟铁的量。
这样一来,就得加大投入铁矿石的量,出来的铁才会多。
见他如此卖力,铁铺的老师傅叹息一声:“秀才啊,你不专心考取功名,日后想像老朽一样当个力役?”
宋景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小生刚拜入老师门下,就干了一件罪恶滔天的事,让老师蒙了羞。”
老师傅笑容中带着几分促狭:“你还能干坏事?”
“小生……把王恭厂炸了。”
老师傅顿时面色凝固。
宋景料到了他的反应,炸了军器局,无异于杀人放火之罪,若不是由恩师为他顶下罪责,现在恐怕早已身处大牢之中。
总之这铁法,他要再试一试。
才过去七日,
周彧就找到严成锦,骂骂咧咧:“贤侄,宋景都要把老夫的冶厂拆了啊!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打死都不会让他去铁冶厂,除非,你给银子,对,给银子。”
指引宋景去铁冶厂的人自然是严成锦,不然,哪家铁冶厂会要一个文弱秀才。
“宋景要做什么?”严成锦迷惑不解地问。
周彧不忿道:“他要在老夫的冶厂建一个大炉子,说要用巨木和盐泥塑成,巨木可不便宜,这还是按着自己法子做,能做出来吗!这小子还要用火矢,好好的铁炭不烧。”
这不正是自己给他的法子?
大明炼铁的炉子很小,一次能装下的铁矿石少,产出的铁量自然就少。
但炉子变大了,炉温又成了问题。
烧热一个大炉子,需要大量的热量。
所以,宋景要用火矢。
火矢是一种由坚硬木条烧成的的火墨,火焰比煤更猛,并且燃烧碎裂的时候,不会变成碎末堵住通风口,能让鼓风机充分发挥作用。
如今用的活塞式鼓风机结构,与近代鼓风设备一致,效力极强。
严成锦心中大喜,对着何能道:“去库房取五百两银子来。”
周彧却傻眼了。
严成锦比自己还一毛不拔,一个书生跑去铁冶厂本就让他奇怪,周彧诧异:“贤侄,难不成这个书生还有来头?”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他是当今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泰山曾鉴大人的门生。”
曾鉴?
周彧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曾鉴啊。
当初他想让同乡的官员进工部,让曾鉴举荐一下,结果让他拒绝了,他不是不收门生吗?
不过,军器局炸了的事,他虽有所耳闻,但却不知道就是宋景干的,否则怎么也不敢留他在自己的铁冶厂。
周彧上朝,只关心哪里又发水灾旱灾了,粮价盐价一涨,立即运过去卖。
“五百两银子,能在京城能买一座不错的小院,造个炉子足矣。”严成锦把五百两银子交给他。
周彧笑眯眯地接过去:“还是贤侄爽快!可老夫还是不明白,贤侄让他造个炉子做什么?”
“自然是改良铁冶,将大明的铁具交换生意,做到弗朗机国去。”
周彧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咋不说陛下才是你真正的亲爹呢?
接过银子后,美滋滋地走了,可又总觉得不对劲,严成锦这个家伙,大方起来是真大方。
回去问问宋景那小子去!
曾府,
这些日子修缮王恭厂,曾鉴亲自监督,无暇顾及其他,今日空闲了才想起宋景来。
“以贤啊,若有不懂之处,尽管向老夫提问。”
宋景道:“能让学生进入书房看书,已经是大恩,不敢再劳烦恩师了,学生一定会勤奋考取功名,不辜负恩师的重望。”
曾鉴点点头,真想把宋景招为上门女婿,可惜他已有了家室。
“老爷,宫里来人了,送来了许多东西。”下人高兴道。
礼部尚书韩文和司礼监萧敬亲自前来,太子的婚事总算是提上日程了。
朱厚照又溜出了宫,悄悄来到严府,直勾勾地看着严成锦,怀疑起来:“老高,本宫要大婚了,张永怎么还没将本宫的聘礼取回来,世间可真有身毒国?”
徒步去印渡要多久?
这个严成锦也不知道。
不能用上一世的标准来衡量,毕竟路况是截然不同的,海禁之后,丝绸之路少有人走,或许已经荒芜。
西北又常有马匪出没,连唐僧去都要四个保镖保护呢。
严成锦浑不在意:“张公公只怕是失败了,殿下还是把他忘了吧。”
朱厚照笑眯眯地盯着严成锦,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严成锦冷哼一声,命人去书房,把山海经取来:“殿下自己看,这上头写的,可是身毒国?”
朱厚照瞪大眼睛,还真有身毒国,认真地眨了眨眼睛:“你说本宫要不要再派一个人去?”
“只怕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那本宫的聘礼要如何办!”朱厚照掐着严成锦的脖子。
在自己家里,严成锦也不怕他,急忙吆喝一声:“没看见他揍本少爷吗?快,给我揍他!”
何能等人面露难色,谁不知这个成日来府上的朱公子,就是当朝太子,哪里敢上去动手。
“朱公子,别打我家少爷,你要打就打小人!”
片刻之后,朱厚照问道:“老高,本宫的聘礼怎么办?”
“这有何难,在这儿等着,臣还有办法。”严成锦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出了门。
“本宫也要去。”
轿夫抬着轿子,一路到了李府。
朱厚照正要进去,却被严成锦拦住了:“殿下不能进去。”
“为何?”
“殿下把李大人的女儿拒绝了,一会儿见到李清娥,岂不尴尬?”
严成锦怕朱厚照这厮见了李清娥的容貌,后悔不已,会把曾鉴的那门婚事退了。
事情就大条了啊。
朱厚照想想也是,便坐在轿子上等候。
门子知严成锦是李东阳的学生,便请他到正厅。
严成锦刚落座,又看到李清娥,她手中端着一盏茶,身上的一种书香气质,颇似李东阳。
她端着茶放到书案边:“家父用过午膳,总喜欢小憩一会儿,还请大人先等等。”
“无妨。”
李清娥眸中露出一抹异彩,又端来一些糕点。
不一会儿,李东阳才走进正厅:“找本官何事呀?”
“学生想求大人的一副墨宝,越大越好。”严成锦道。
在京城中,李东阳的书法堪称一流。
曾鉴喜欢大字的墨宝,让朱厚照送他一副墨宝,也算是投其所好。
李东阳笑容有些得意:“早就知道你喜欢本官的字,怎么现在才来求?”
“…………”严成锦。
李东阳带他来到书房,摊开纸便问:“你要写什么?”
严成锦想了想,便道:“就写一个囍字吧。”
李东阳也没多问,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练练手后,便屏息凝神,在纸上落下一个大囍字。
墨迹还闪闪发亮,严成锦就端出来给朱厚照:“还热乎,殿下快给曾大人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