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大人不妨让汪机看看。”严成锦见李东阳脸上有些失望。
看来他还是期待过的。
只是见汪机年轻,缺少老中医的仙风道骨,才被轻视了。
上一世,严成锦瞧病,也喜欢找年纪大的,姜是老的辣,车是老司机稳。
人之常情罢了,不怪李东阳。
李东阳长叹一声:“那就看一看吧。”
严成锦环视院内一圈,没看见李清娥,“小姐今日不在府上?”
李府管家小声道:“陪大夫人去哪里上香了吧。”
来到李兆先的寝房,汪机坐下给他号脉,翻开眼皮仔细看眼睑,又看了看舌苔,最后拉出李兆先的手看甲床。
“舌苔白滑,眼中无血色,气血冗缓,吃的药太伤身,继续下去,恐怕会脏腑枯竭而死。”
李兆先听到这里,双眼流出热泪,他曾抱着一丝生的希望,这一番话让他心如死灰。
李东阳怒了:“你会不会瞧病!怎么还咒我儿疾终。”
汪机吓得不敢出声,他给人瞧病的时候,一般会如实将情况说出来。
这是患了贫血?
严成锦陷入深思。
这倒是与他见过一些重度贫血的人有相似之处,在后世这病不算太严重。
但任何小病,皆有引发大病的概率。
李兆先本来身子就虚。
李东阳病急乱投医,开了许多药,把他的身体吃得更虚了。
还要忌口各种吃食,李兆先就是这么死的吧。
“有可以治吗?”严成锦问。
汪机点头:“可以,但之前煎服的药,不能再吃了,学生这就给李少爷开几副方子。”
兆先体弱,要不要信这个大夫,李东阳犹豫起来,看向严成锦:“有几成把握?”
人命关天,最后一个儿子了,治死了李东阳还不满城追杀他。
“下官不是大夫,自然一成把握也没有。”严成锦看向汪机:“你有几成把握,跟李大人说吧。”
“八成。”汪机如实道。
严成锦心中一惊,连忙道:“初看是八成,但还是吃了药才知道,这种事怎么说得准。”
李东阳颔首点头,他也是被逼急了,才问出这样的话来。
看了这么多大夫,他实在不该相信谁了。
这是李家最后的香火。
“先兆的病,先后有十几位大夫看过,也没有人敢说,有八成,走吧。”
十几个大夫看过都无能为力,突然有个年轻的大夫,告诉他有八成把握,李东阳不敢信。
他见过太多好大喜功的后生官员。
为了攀爬上位,竟敢给陛下报祥瑞。
越简单,他反而越不敢相信。
莫要自己害死了兆先。
严成锦心中没有什么负担,若汪机不能治愈,李兆先将在七月死去。
汪机给他看看,没准能扭转过来。
“大人不信汪机,应该信下官。”严成锦知道,这是李东阳最后一个儿子了,死了就没了。
他这时比自己还谨慎。
“爹,儿想试试……”李兆先气若游丝。
李东阳看着他,沉吟几声:“好,若十日之内没有好转,本官就换大夫。”
严成锦松了一口气。
汪机快速在纸上写下药方,命人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下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汤来,李兆先尝了一口,这药不苦,反而有点好喝,清甜清甜的。
“兆先你感觉如何?”
这药比先前喝的味道要好许多,李兆先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些,“儿想睡一睡。”
从李府出来,严成锦命人带汪机,去看看刘文泰。
刘兽医病倒后,一直告假在家,只怕凶多吉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他是太医院的刘院判,你这段时间留在他府上吧,教一教他医术。”
汪机面色古怪,让我去教一个老御医医术?
严成锦知道他的顾忌,道:“放心,他的医术不及你。”
御医在汪机这些人的心中,是至高的存在,只有医术厉害的人,才能到宫中当御医。
这一点本身没错。
放在明初时,确实如此。
弘治皇帝的老爹册封了大量传奉官,大夫可以不凭借医术当御医,刘文泰就是其中之一。
汪机不知道刘文泰的出身,才会盲目崇拜。
严成锦命人把汪机送去。
三日过去,
李东阳发现,儿子的病情竟有了起色,说话不再有气无力,而是恢复一丝中气,他听起来也不那么费力。
这大夫真是个神医啊。
可是他又觉得奇怪。
此人在江南,连他都没听说过,严成锦又怎知,江南有这么一号人。
“兆先,你觉得如何?”
“好一些了,力气又回到身上的感觉,爹,我想起来出去走走。”
“不可!好好躺着。”
李东阳让下人彻夜看着他,以防这小子偷偷跑起来,他走后,李清娥来到房中陪他说话。
“清娥,那个眉清目秀的严大人,就是你的心上人?”李兆先变得八卦起来。
李清娥臻首点头。
“原来爹成日念在嘴里的,就是他,你是如何想的,哥帮你。”李兆先笑道。
自家这妹子,最听爹的话,爹不点头,妹子怕是不会嫁了。
来李府说媒的,不乏达官显贵和经纶才子。
妹子一个也看不上,定是非严成锦不嫁了。
李兆先佩服严成锦,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状元,而他还要靠父亲的恩荫,才能在国子监读书。
“哥,别在爹面前提起,爹会生气的。”
李兆先却不答应,老爹以前敢拿着藤条打他。
但他病后,再也没挨过打。
生病也有生病的好处。
严府,
严成锦收到李清娥送来的口信,李兆先好转了,便带着汪机去李府看看。
汪机替李兆先号了号脉,颔首点头:“比初见时,好了许多。”
“多谢汪大夫和严大人。”李兆先坐起来。
“再修养十日,你来我府上,这是信物。”
李兆先感激地接过,身子慢慢好转,已经可以下地了。
李东阳倒未干涉,只是不许他再看书。
李兆先默默数着日子,第十一日的早晨,悄悄来到了严府,望着眼前这座破旧又有点衰败的院落。
狐疑地问下人:“严大人住这里?”
“绝对不会有错,小人送过好几次糕点了。”
李兆先敲了敲门,片刻之后,门子从猫眼里瞅了瞅,问道:“可是李家的兆先少爷?”
“正是,这是严大人给的信物。”
门子把门打开,对于对不上来暗号,又要来严府的人,少爷通常会给信物。
李兆先来到院中,看见一群下人在跑步,不应该说……在赶鸡。
他还看见许多奇怪的器械。
有人身后拉着麻袋,有人提着水桶,有人穿着奇怪的衣服,似乎很重。
个个跟死了爹娘似的,哭嚎着也要跑完。
看得李兆先心惊肉跳。
“严大人?”
“你先绕着院子跑五十圈吧,一会儿再跟你说康复计划。”严成锦传授长生之道。
大明除了武夫,书生极少有强身健体的意识,终日便是闷头读书。
李兆先面露难色,不知能不能跑那么多。
跟着下人跑起来。
李府的下人吓坏了,少爷大病初愈,跑几十圈还不把人跑死了?
连忙跑回府中报信:“老爷,不好了,严大人要玩死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