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恭敬地道:“宁王想见老高兄,何须下官引荐?”
“这、此人似乎有些谨慎,若你带本王见他,他心中便不会有芥蒂了。”朱宸濠心想,有王守仁这层关系,更容易将严成锦拉入账下。
起兵创业,需要足智多谋的良臣,他主动拜访,礼贤下士又如何?
王守仁却陷入沉思。
宁王打探老高兄的府邸不难,登门拜访,若是老高兄欣然应允,宁王不会来找他。
如今,宁王受藩王大计考核,却还来寻他。
定是他已寻过老高兄,知老高兄不会相见。
“本官帮王爷问一问,不过,老高兄不好客,王爷勿心存期望。”
王守仁来到良乡的衙门旁的小院,严成锦躲避百官的追问,告假了几日。
“老高兄,宁王想见你。”
严成锦并不意外,早就听锦衣卫说,宁王的管家来打探他消息,问路问到严府门前的小巷来了。
“不见。”
王守仁微微拱手作揖,回去通报。
……
十月上旬,初晨雪虐风饕。
准备要入冬了,冷得大臣们直不起腰来,抱着热水囊坐在值房里。
藩王大计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今日,百官怕是又要弹劾了。”刘健望着窗外的天气道。
往年入冬,京城的前门大街和成贤大街上,要冻死好些个流民。
如今流民被安置在良乡,看不到罢了,却也能想象良乡啼饥号寒的景象。
“嗯,天愈寒了,再这般下去,恐会有人冻死,该让藩王回京了。”李东阳道。
三人拿上芴板,来到左掖门准备上朝。
大雪天出门路滑,且定会有官员担忧藩王们的安慰,严成锦本想告假一日。
可,弘治皇帝不许……
还特意派人叮嘱他,今日要上朝。
“今日何事要奏,吏部先来吧,朕听着。”
马文升持着芴牌,站出来一步:“三年又到,百官的年间大计,要开始准备了。”
上一回是弘治十二年,如今是弘治十五年,年关将近,正好决定百官的致仕和升迁。
六部和都察院的大臣闻言,精神抖擞,该搞业绩了啊。
“陛下,天寒了,南京礼部部传来了弹章,恳请陛下,将藩王放回封地。”
“南京工部也如此。”
“户部亦然。”
自从召藩王入京以来,弘治皇帝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也想将藩王放回去,却总忍不住期待藩王们幡然醒悟,节俭爱民。
“严卿家,藩王大计可以结束了吗?”
严成锦低头翻找袖口里的考核册,藏的弹章太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
“上等评定之人,已诞生,几位藩王已有起色,陛下真的要召回?”
弘治皇帝昂首望去,只见严成锦手中捧着一本册子,他隐隐有些激动。
李东阳和刘健转过身来,看向都察院。
百官面露狐疑之色,难不成王守仁说的事上炼,真有成效?
“得上等评定之人,是谁?”刘健急切地问。
“是太子!”
哗~
百官一片骚动,太子历来暴虐纨绔,你这评定是假的吧?
“怎可能是太子?应当是宁王和益王才对!”谢迁不解。
“陛下可以问锦衣卫与暗探。”严成锦继续道:“对了,还请陛下下旨,召回太子。”
果然,朱厚照是没人关心的。
……
良乡,
朱厚照正在街尾斗公鸡,能赚银子的点子太多,他实在有点赚不过来。
“威武大将军!啄死它!”
牟斌快在良乡撑不下去了,每日每夜想着回京城,可太子殿下却玩得不亦乐乎。
密探来禀报:“大人,陛下有令,可以让殿下回宫了。”
牟斌鼻子微微一酸,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忙是上前去拽着手舞足蹈的朱厚照,小声劝道:“殿下,可以回宫了。”
“回宫?本宫不想回宫啊,本宫得下等评定,如何回宫?”
“殿下得了上等评定,可以回宫了。”
“本宫得了上等评定?”朱厚照目瞪口呆。
牟斌知道,朱厚照跟严成锦约定,只能给他下等评定。
看来,只能回宫禀报陛下。
良乡,传世理学院。
汝王朱祐梈手里领拿着三两银子,对一旁的书生惭愧道:“李兄,这是欠你的一两纹银,尽数归还。”
“有梈兄客气!”
考良乡的官话工程师,对于朱祐梈来说,太容易了。
朱祐梈才就藩一年,且封地就在河南,离良乡极近。
在京城时,就喜欢良乡稀奇古怪的物件,苦于宫中禁令,不得私自离开京城。
就藩后,大肆购买良乡的物件,这次入京,托藩王大计的福,终于有机会来良乡观摩一番。
“除了官话工程师,其余的工程师皆难如登天,你再耗费心力,也考不上,”李增广对着朱祐梈道。
朱祐梈却不以为意,继续翻阅物理书籍。
暗探忙向严成锦禀报:“大人,汝王想考良乡的工程师。”
书案上摆着十本藩王考核名册,严成锦翻开汝王的考核册,十位藩王中,汝王朱祐梈过得最轻松。
刚到了良乡,就考了良乡官话工程师,每月领三两银子。
“不许他考,考上了吗?”
这厮若是拥有了两个工程师铁饭碗,岂不成了藩王大计的漏洞,日子滋润,还如何体验底层百姓的疾苦?
暗探见严成锦的面色不对,忙道:“还没,在良乡备考准备。”
不怕汝王考不上,就怕汝王能考上,严成锦出了宫,坐上马车前往良乡。
来到理学院时,朱祐梈正在教舍的角落里,翻看宋景新注的宋氏天工。
“祝有梈?”
“正是在下,兄台有何事?”朱祐梈站起身来,像书生那样有模有样的作揖。
“本官是藩王大计的监察官,汝王靠工程师投机取巧,已违规。”
严成锦倒是想亲自出超纲考题,让谁也考不上,可这样一来寒窗苦读的流民胥吏子弟的辛苦,就浪费了。
“本王不在乎评等,还请大人禀报陛下。”朱祐梈想借着这次藩王大计,在良乡好好研究理科。
严成锦犯难了,人家不要名次,你还能强制参加?
“试卷由本官审核批阅,汝王考也考不上。”
“你!有失公平!”
“那下官公平一次,考汝王理科一题,答不上来,汝王自己弃考,如何?”
“好,你说!”
严成锦想了想,抱着考死朱祐梈的心态,终于想出了一道题:“一百两银子和一文铜钱,丢落地面,谁先着地?”
“一百两银子重,自然是一百两银子。”朱祐梈轻视一笑,有点怀疑严成锦做阅卷官的水平。
“王爷答错了,是同时落地。”
朱祐梈脸色僵硬住了,宛如一道闪电劈在嘴巴上,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王爷回去吧。”
严成锦才懒得跟他解释,很快。
朱祐梈呆如木鸡站在原地,理科的书籍,已阅十之七八,怎么可能是同时落地?
他不信,可是手边没有一百两银子。
石头!
可以用石头,代替一百两重的银子。
回到小院,严成锦皮鼓还没坐热,就听暗探慌了神跑进来禀报:“严大人不好了,汝王爬上了青山书馆的五楼屋檐,要跳下来,死了一了百了。”
严成锦震惊了,想不到朱祐梈如此执著。
青山藏书馆底下,黑压压全是人,昂首看热闹。
朱祐梈从藏书馆五楼的窗口,爬到到屋檐上,风很大,拂动布衣咧咧作响,他双腿不停地打颤。
地上的暗探惊得慌不择言:“快跳…不…快入宫禀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