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愣住了,此子查黄册是为举荐我儿?
如此一来,他不好劝谏,诸公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迟疑。
张升愣了片刻,想起了张彩和严恪松,两人在六部中,与严成锦皆有瓜葛,站出来一步。
“谢丕方升工部侍郎不久,要无功升尚书?”
清算黄册,是官员分内之事,好比日常批阅疏奏。
难不成每清算一次黄册,要敕封一次?
礼部尚书毛纪点头:“严大人将黄册送去工部一分,工部算是越俎代庖,按理当治罪才是。”
高皇帝曾下律令,不可越权。
工部清算户部之事,本就不合规矩,不治谢丕的罪,就是开恩了。
六部几个大臣微微动容。
严恪松只得干咳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本官举荐谢丕,是因乔大人的数目存疑,张大人不妨对对?”
小太监去户部取账目来,张升对照两人河间府的黄册,发现有许多不同之处,谢丕的数字要比乔宇大一些。
“这是?”
“乔大人,恐怕没将流民的数目算入内。”
乔宇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以往清算,只将各府州县的人数,加个总和,谁没事管隐户的人数。
“黄册有纰漏,臣难辞其咎。”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日亲耕礼,朕就知道你们喜欢弄虚作假,你们还不服气。”
“……”诸公。
遇上朱厚照,多大功劳的贤臣也会被挑出刺来,李东阳虽有些不忿,微微蹙眉后,也就不生气了。
昨日,严成锦已经看过黄册,作揖道:
“百姓分到田地后,不再来城中做长工,力役的数量,不足以供给坊间的工坊,臣想发放长期的堪合,招周遭藩国百姓,入大明做力役。”
黄册上,各种户籍的人口数目,清算得很清楚。
匠户越来越少,农户越来越多,随着生活越发富足,资本萌芽加速,短缺只会更严重。
从小国引进大批力役搭桥修路,充入工坊,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要借多少人?”王琼问。
弘治年间时,从朝鲜、暹罗和琉球等国,借了二十余万人兴修大运河,免了百姓的徭役。
诸公尝到甜头,这次没反对。
与女真掳汉人做奴隶相同,只是,朝廷更宽仁,按正常的价钱付给藩国的百姓银子。
“越多越好。”严成锦道。
封建社会最值钱的,不就是土地和人口。
大明如今最缺乏的,是劳动力,朝廷抽调班匠和力役去三座船厂。
东暖阁耽搁大半年,也没有修缮。
若要兴役,腾不出人来,只能向农户征徭役,而资本渐渐萌芽,需大量力役投入工坊中。
从藩国抽调百姓,是较为明智的,在上一世,称为代工。
……
汉城,
望着门外,程敏政心中嘀咕,自上次后,贤侄又有将近一年未曾来书信了。
“若一月内,再无朝廷书信来,你二人便回京,准备科举。”
梁小一和梁小二相视一眼,早想回京城看看,朝着程敏政作揖。
“学生谨记师命。”
两个白眼狼,也问为师为何不回,程敏政气呼呼正要坐下,却见管家送了信来:“老爷,京城的。”
程敏政打开看了几眼,胡须激动颤抖,渐渐露出喜色。
当即命人备轿,去了景福宫。
寝殿中。
晋城大君今日穿着五爪紫龙袍,头戴黑色冕冠,端坐在寝殿中央,略有王者之威严。
“大明向朝鲜百姓开放堪合,还请大君将圣旨,昭告天下。”
议政府的官员平日慈眉善目,今日却面色严肃,因为程敏政来面圣就没好事。
“大明朝廷刚抽调军队,又要调走百姓了吗?”
六曹官员义愤填膺。
大明抽调走百姓,田亩荒废,朝廷还向谁征税?这几年,得益于大明的商贸,朝鲜也渐渐繁盛。
这道旨意,像是一盆冷水。
程敏政却道:“本官只是奉旨通报大君一声,不日,要返回京城。”
“恩师要回京了?”
程敏政是贤臣,这几年一直暗中帮他处置政事,朝鲜和大明的官制和习俗,大抵相同,给他许多良策。
如今,这样的贤臣,要回大明了。
“本官是汉人,自然要回归朝廷,至于这封旨意,大君自行定夺。”
守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回京了。
严成锦当初答应他,若回京城,可以封官职,不知能不能入阁?
晋城大君有些恳切,身体微微站起:“恩师可否再辅佐我十年?”
“不成,这次本官定要回京。”
程敏政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心头一横,果断说了出来。
他刚来朝鲜时,京城的官道还是黄土路,如今已铺上青石,两旁的商铺和楼阁,仿照大明的京城。
颇有一副繁华的景象。
近些年,朝鲜得益于大明,一片繁盛,晋城大君会成为史上一代贤明的君主。
三日后,程府门前。
程敏政带上仆从和家什,晋城大君赐给三车宝物,坐上马车,在门生的护拥下,缓缓离开京城。
“立一座祠堂,塑程师傅的泥身。”
不远处,青石道上,晋城大君目送程敏政的车马渐渐远去,淡淡道。
议政府和六曹的官员微微一怔,诧异道:“程敏政是大明官员,岂能为他立祠堂?”
“程师傅在此布道多年,天下读书人受其恩惠,立祠堂又如何?”
这时,礼曹的官员站出来一步:“大君,使臣还活着……”
“……那先封此地。”晋城大君。
………
京城,朝会散去。
严成锦拦住自家老爹:“爹,孩儿有事要与你商议。”
严恪松愣住了,左右看了几眼,只见百官投来古怪的目光。
自古以来,儿子的官比爹大,也就这对父子了吧?
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严恪松不禁老脸一红,可成锦找他商议,一定是大事,而且是兵部方面的大事。
严恪松想了想,把严成锦拉到无人的拐角:“你说。”
严成锦沉吟了片刻,见左右已经无人,便开口道:“很快,儿就要整饬兵部,特意与爹说一声。”
严恪松愣了一下,终于轮到兵部了啊,手有些不知所措。
“爹觉得兵部很好呀,无要整饬之处。”
突然听到儿子这般说,他心中总是有些发毛,成锦一旦动手,就是大事,不知他又暗自谋划了多久,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严成锦暗自摇头,老爹果然是属于路人命格,还有待提高。
“此事颇为很重要,爹随我去值房一趟。”